「你直接拿刀捅死我好了。」他沒好氣地說道,雙臂卻還是勉強自己又做了一回,才徹底攤平在地板上。
「哈……呵呵呵……」舒以柔原本盤腿坐在庭院的木頭地板上,此時卻笑到上半身幾乎就要平貼在地面上。
「有那麼好笑嗎?」他慢慢坐起身子,神奇地發現——
他的落枕處真的比較不痛了。
「那招還真的有效。」他旋轉著頸子,發現可以旋轉個四十五度左右了。
「當然有效啊,還有一個穴位也很有用。」她抓起他的手背,往中指下方的落枕穴一壓。
葉剛慘叫出聲,感覺像是萬蟻鑽心。
舒以柔咬著唇,想忍住不笑,偏偏笑彎得像兩抹新月的雙眼露了餡。
「最毒婦人心。」葉剛悶聲說道。
「乖喔,一會兒就好了……」舒以柔這回盤腿坐在地上,改握住他的右腳踝。
他低頭望著她,她的柔順模樣讓他心抽搐了一下。
「啊!」葉剛臉色猙獰,額上青筋畢露。
「這是懸鐘穴,對于落枕也很有效。」她用拇指緩緩推揉著,並以輕聲細語伴以一個春風笑容。
葉剛嘴角抽搐了兩下,懷疑她天使笑容面具下,根本就是魔鬼一只!
因此,當他的秘書許易倫從前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老板一臉被嚴刑逼供的模樣。
「葉先生,你沒事吧?」許易倫嚇到臉色發白,連忙趕到跟前。
舒以柔手上力道改為輕揉,因為專心在治療,以至于連看都沒看來人一眼。
「沒事。」葉剛看了秘書一眼,突然覺得他的效率太好。
「這是您要的止痛藥。」許易倫將水及止痛藥遞到葉剛手邊,忍不住偷看她一眼。
女子自然地盤坐在地上,笑容盈盈像朵花,讓人忍不住也回以一記笑容。
葉剛看著秘書近乎傻笑神態,立刻心生警惕。他剛才該不會也是這麼傻不愣登地沖著她笑吧?
他頭一仰吞下藥,灌完一杯水後,他沉著臉,雙臂交握在胸前。
「請司機備車,我二十分鐘後要上車。」葉剛說。
「是。」許易倫拿起手機吩咐。
「那我先走,不打擾了,祝你早日康復。」舒以柔睨向他,聲音徐緩得像春風。
「你叫什麼名字?」葉剛一個跨步擋住她的去路。
許易倫一見老板顯然正在把妹,雖然非常地想留下來觀看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卻立刻知情識趣地在下一秒消失。
「舒以柔。」她說。
「我是葉剛,明晚請你吃飯,謝謝你幫我治療落枕。」他說。
她慢慢地搖頭。
他雙唇緊抿地看著她,濃眉狠然一擰。
「我明晚就不在這里了,不然我好愛這里的料理。」她嘆了口氣。
「你住哪?」他松開濃眉,語氣急促地問道。
「東京。」
「那我過去找你。」
「不用這麼麻煩。」她又沒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我堅持。」葉剛朝她逼近一步,近得能呼吸到她身上的精油香氣。
她仰望著他,目光看過他剛硬的臉頰線條。
「你不要老是太堅持。你就是因為太堅持,所以才會肩頸像石頭,睡覺睡到落枕,偶爾還是要學習放下。」她月兌口說道。
「我跟你很熟嗎?」葉剛的防護罩馬上升起,黑眸森然地看著她。
「不熟。」她回望著他,仍是一派自在神色。
「既然和我不熟,就沒資格猜測我的想法。」
「既然不熟,你也不用請我吃飯。我們萍水相逢,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她輕輕柔柔地說道。
葉剛瞪著她圓潤的五官,頰邊肌肉抽搐了一下,萬萬沒想到會被她堵到說不出話。
「總之,我會找到你。」他對著她說道。
「總之,祝你早日康復。」她不置可否地一聳肩,舉手跟他一揮。
葉剛看著穿著一身軟質棉衣的她,足不點地般輕飄飄地向前走,他很好奇這女人有沒有慌亂的一天。
萬一現在火災還是地震,她還會維持那種連烏龜都要唾棄的速度嗎?
好不容易才走到門邊的舒以柔,緩緩回過身。
「我忘了告訴你,左邊鼻孔吸進的是陰氣,可以幫助你放松。如果晚上不好睡,可以只用左邊鼻孔呼吸,最好睡前兩個小時,就不要再工作了。」
「知道了。」葉剛鎖住她的眼,想知道她怎麼能對陌生人如此友善。
這樣的她如何身處在這總是把真正情緒隱藏在笑容背後的日本社會?他們會認為她是異類,而他沒法子忍受這個小女人被孤立的感覺。
「我又雞婆了。」她見他盯著人良久不放,像個小孩一樣地吐吐舌頭。
「這事,我們下次再討論。」他要弄清楚自己對她的保護欲打哪來。
舒以柔訝異地對上他的眼,被他神色里的勢在必得一驚。
她的第六感很準。他一見即知是那種事業有成、日理萬機的人,除非是真正在意了,否則不會追逐一個陌生人硬要請吃晚餐。
但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在意的。
舒以柔不願再多想,禮貌地一頷首後,她走出VILLA,走向早餐室。
享用一頓美味早餐後,她就要回房收拾行李,準備退房了。誰要她動作慢吞吞、卻又不喜歡被催促,所以總是要提前做好準備的。
只是,葉剛方才做瑜伽的姿態真的很好笑,好像武俠小說里被點了穴的人,全身筋絡都被魔教教主震碎一樣。
舒以柔粉唇一揚,輕笑出聲,開心程度像是得到十天度假券一般,渾然不覺身後有一雙如影隨形的黑眸,正尾隨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為止……
第2章
晚上五點,舒以柔站在她所擁有的古書店里頭。鈴鈴鈴鈴鈴鈴……電話在十坪店內嗡嗡嗡地迥響著。
「可以不要響了嗎?」舒以柔嘆了口氣,瞥了電話一眼。
電話應聲而停,她開心地一笑。
她不喜歡電話一響,神經繃緊的感覺,偏偏現代人又少不了電話,朋友都說她這種沒有手機的人是原始人。
原始人又如何?總比過勞死的現代人來得好啊。
舒以柔整理好位在店內最後面的書籍目錄之後,緩步經過擺設著作家手稿的玻璃牆,最後停在書店中央沙發區旁邊的木桌子前。她隨手將書擺放整齊,也順便把一些沒看過的書簡單翻閱過一回。不小心拿到一本二十世紀初被稱為天才雕版師埃德蒙•杜拉克的童書,一打開,她就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麼,只知道埋首在其間,對于畫中小動物的表情著迷不已。
鐺鐺鐺!
立鐘敲六點鐘響的聲音嚇醒了舒以柔,她轉身將手邊東西整理好。因為七點就要準備結帳、整理店面打烊,而她動作慢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她小時候有心髒病,任何一點大動作都會引起不舒服,情緒也不容許有太大波動,直到十五歲時動了手術,身體才慢慢恢復正常。只是,徐緩過日子的習慣卻再也改不掉,也就這麼陪著她一路走過高中、大學及母親過世。
喀、嚓!
門上竹片響了兩聲。
「您好。」舒以柔回身打了聲招呼,嘴巴卻忘了合攏。那個那個——葉剛來了!「你真的來了。」她月兌口說道,心髒坪坪亂跳。
葉剛幾步便縮短了彼此距離,黑色襯衫解開上頭兩顆鈕扣,少了生意人的精明、剛硬的鎖骨顯得侵略性十足。
「為什麼不接電話?」他粗聲問道。
「電話鈴聲自己停了。」
她睜大眼看著他,在遠離了度假松散氣氛之後,她的感覺神經變得更加靈敏,自然無法不去注意到他的男性氣概。
她一直以為小說里所形容的剽悍男子漢應該只會在日本時代劇里出現,至少她從未在現實人生里看過,直到遇見他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