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耐高溫,而且山上最多才二十多度吧。」她說。
「那麼這兩條辮子和大眼鏡又是怎麼回事?你明明擁有很好的條件。」衛正東撫著下巴,毫不掩飾他眼里的欣賞。
「我說過了,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葉喜喬指指腦袋,回答得一本正經。
「我從來不認為智慧和美麗不能兼得。」
「我如果花心思美麗,就沒法子專心做其他事了。我會賴床,一早就要靜坐,綁辮子最簡單且不浪費時間,戴眼鏡也很舒服,我本來還考慮要把頭發剪短……」
「千萬不要!」衛正東厲聲一吼,驚恐地發現她居然還有法子把自己弄得更糟。
葉喜喬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干麼一副她要去作奸犯科的模樣。「我不會去剪頭發,因為剪短發還要經常去修剪。」
「同理可證,因為怕麻煩,你便固定穿著差不多款式的短袖襯衫和格子裙?」衛正東莫可奈何地說道。
「對啊,以前我媽媽還在的時候,她偶爾還會強迫我穿些不一樣的衣服……」葉喜喬愈說聲音愈小,因為突然覺得鼻尖酸酸的。
「你母親……」他低聲問道。
「她和我爸在去年的一場飛機失事里喪生了。」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小手緊握成拳,不許自己情緒崩潰。
「我很遺憾。」衛正東望著她的眼楮,誠摯地說道。
葉喜喬點頭,眸光里有著掩不去的水光。
「你不是要來靜心的嗎?我不吵你了。你去靜心,我要看書了。」葉喜喬不想再提傷心事,急忙拿起《老殘游記》,假裝她很投入晚清譴責小說,好像全天下除了晚清政治現象及名士之外,什麼都不存在。
總之,別讓她想起傷心往事就是了……
衛正東靜靜地看著她,她強忍著淚水的模樣讓他心疼。畢竟喪失至親的痛,是不會這麼快就撫平的。
他無聲地遞上手帕到她手邊,卻沒開口。
她接過手帕,靜靜地擦拭著。
衛正東一手支肘托腮,等待著她再度抬頭和他分享心情。
她擦乾了眼淚,目光回到了書本上,開始翻起書頁,而這回顯然很快地就進入書本狀況里。
他與她的連結,突然就只剩下那條被她捏在掌心的手帕。
衛正東一挑眉,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徹底地忽略的感覺,可他不在乎,反倒覺得這種感覺很新鮮。年輕女人在他身邊,通常沒法子專心去做其他事情的。
他一笑,伸個懶腰,雙手撐在後腦勺,仰頭對上一片蔚藍天空。
他是遺月復子,十歲那年,隨著母親一同嫁到了戴家。繼父對他很好,但他與他們的姓氏不同,剛進門時總覺得有種無形的界線擋在他與戴家人之間,尤其是他的繼兄。
因此,他花了更多時間讓別人認同他。繼父交代的事情,就算是要他幾天下睡,他都會達成要求。因此,他才有法子年紀輕輕便憑著實力,與他不事生產的繼兄同任「威達」副總裁一職。
爾虞我詐的事件,天天在他身邊上演,就連他的前未婚妻都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背叛,投向他繼兄的懷抱。于是,他不再願意相信任何人,他戴上最迷人的面具,不許任何人走進他的世界,魅力只是他往上爬的台階。他喜歡女人,但僅限身體的陪伴。
葉喜喬,則是個美麗的意外。
她不知道他的背景,她甚至對他的魅力免疫,而他喜歡這種自在的感覺……
衛正東閉上眼,感覺肩膀慢慢地放松,突然覺得陽光很暖、清風很爽快,很適合好好睡上一覺。
葉喜喬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的書,只知道老殘正在吃飯,主人準備了「怒發沖冠」的魚翅、「百折不回」的海參、「年高有德」的雞……
她看得口渴,抬頭要找水暍,這才訝異地想起身邊還有個衛正東。
他正閉著眼,呼吸平穩地像在睡覺一樣。
炳,幸好她向來很有自知之明,沒有認定他對她有興趣,否則這下子鐵定要失望死了。
瞧他居然無聊到在她面前睡著,真是夠了。
只是,這男人干麼要挑個風景最迷人的位子睡覺?葉喜喬疑惑地學他閉上眼楮。一分鐘後,她睜開眼,對于一睜眼便能看到滿園綠意而開心不已。
葉喜喬合起書本,喜不自禁地蜷起雙膝,斜椅在藤椅間。她摘下眼鏡,也學他一樣地閉上眼。
微風徐徐吹來,漸漸地拂上她的眼皮……
當衛正東醒來時,看到的便是她天使般的睡顏。
她一手貼在腮邊,粉唇微張,唇線上揚,顯然正作著一場美夢。
衛正東的視線梭巡過她的曲線,發現她其實有著一副縴細好身材,只是無味的襯衫及格子裙打扮讓她顯得毫無吸引力。
正常男人會對這樣的她感到退避三舍,不過,他無所謂。因為他知道這身打扮之下的她,是個真正的天使。
一個讓他開始動心的天使。
衛正東拿出只印了姓名與手機的私人名片夾在她的書本里,當然還順便看了一眼讓她選擇了忽略他的凶手。
《老殘游記》?
衛正東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敗給一個古人,忍不住低笑出聲。
好一個葉喜喬啊!
第三章
早上九點,葉喜喬刷牙洗臉完畢,將烏黑長發中分之後,再以一對黑色發夾整齊地夾住,並讓兩條麻花辮垂在雙肩。
不知道衛正東今天會不會也到榆園?他們已經連續一個星期都在榆園見面了。她記得今天是他最後一天的休假日,以後應該就沒有機會能夠常見面了。
他說過他是一家運輸貿易公司的副總裁,一定很忙吧。
葉喜喬失望地長嘆了口氣。
衛正東是個很好的聆听對象,不管她說什麼枯燥話題,他都有法子感到興致盎然。他甚至還對于她手里的那份商界顧問名單,給了很完整的意見。
她一度想把「天下」的困境拿出來和他討論,但後來卻還是決定作罷。既然衛正東對他自己的背景也著墨得不多,只願意和她分享一些音樂與電影和生活心得,那她也沒必要拿她的私事去干擾他。
只是,衛正東有種能讓女人神魂顛倒的魅力,她自然也沒能免疫,在他身邊待久了,她已經不幸地發現自己會因為他而心頭小鹿亂撞了。
衛正東笑起來璀亮的眼與一口潔牙,開始在她腦海里打轉,可她目前只想專注在課業,不想喜歡上任何人,更不想陷入像衛正東這種一看就與她無緣的男人之畔。
停,現在不能去想衛正東!
葉喜喬喝了杯溫水後,站到窗邊繼續她的早操。
平舉雙手與肩同高,雙手每往下晃動五次,雙膝便就自然地輕彈了兩次。如此反覆地做了個五百回合之後,葉喜喬拿出了她的打坐椰墊和蓋腿布。
她坐在椰墊上,把右腳盤上左腿,再把左腳拉上右腿,來個如意吉祥坐,深呼吸數次屏除腦中雜念。
呼——吸——
呼——吸——萬緣放下……
眼皮八分閉兩分張的葉喜喬,腦中很快地只剩下呼吸這件事。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門外哭泣聲刺入她的意識里,她分神了一秒,很快地又將念頭拋空,繼續進入尋找清淨本心的過程。
「喜喬!」
房門突然被撞開,葉喜喬的阿姨賴明珠和姨丈簡春明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喜喬……」賴明珠哽咽地說道,雙膝一軟便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葉喜喬睜開眼楮,看見阿姨在哭。
她心一驚,急忙松開交盤的雙腿,抓過她的黑框大眼鏡戴上,握住阿姨的手,著急地問道︰「怎麼了?」
「你羅伯母打電話來,說羅繼文把他們家的股票全輸在牌桌上!可能是因為害怕又著急,他清晨時喝了酒,出了車禍……」賴明珠的話被梗在喉嚨,眼眶一直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