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也不該再傻下去。
三十歲還會暗戀一個人,知道自己的心,還會因為太喜歡而狂跳不已。這樣的經歷,一次也就夠了。
況且,她再繼續依賴著對他的好,她也沒法子再找到另一個男人的。
聶柏倫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後,逕自走出吧台。
「好了,店要關門了,你該離開了。」他用尋常語氣說道。
印煒煒心一疼,淚水滑下了眼眶。認識半年多,總是她愛幾點離開,就幾點離陬開,他從沒催促過她。
在他回頭看向她之前,她很快地擦去眼淚。
「對不起,這段時間以來造成你的困擾了。」印煒煒擠出一抹笑,故意裝成很俏皮地咬著舌尖一笑。
「晚安。」聶柏倫關上最後一盞燈。
兩個人于是都掩身在黑暗里,只有外頭路燈及其他商店照明燈在他們身上投下若明若暗的光線。
這樣陰沈的他,陌生得讓她害怕與難受。印煒煒強忍著淚,肩膀輕顫著。
聶柏倫則是在心里對自己連下十二道阻擋金牌,不準自己說出任何挽回或乞求的話。
「晚安。」他說。
「晚安。」印煒煒不敢再看他,聲音才落地便逃難似地往門外狂奔,離開「幸福」。
聶柏倫控制不住自己雙腿,他追了上去,卻硬生生地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一切都已不同,就算他現在上前抱住她,也改變不了什麼。
對她而言,他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放手——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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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星期五傍晚,「幸福」咖啡的竹鈴清脆地響起。
「大家好。」印煒煒推門而入,聲音雖不若平時宏亮,卻仍是極有精神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煒煒,你來了啊——」幾名熟客和她打著招呼。
印煒煒微笑著和大家寒暄了幾句話,抬頭看向吧台後的聶柏倫。
「哈,今天還是喝一樣的咖啡嗎?」聶柏倫笑著問道。
「對啊。」印煒煒笑著,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坐在吧台前座椅的周念綺,笑容于是更加賣力了。「圊小姐。」
「你好。」周念綺輕聲地問候著她。
聶柏倫沒走出吧台招呼印煒煒,她也就自個兒走到靠窗的兩人小圓桌旁,把自己給安頓好。
她看著玻璃窗外的大片綠色虎尾蘭,強迫自己不去在意聶柏倫和周念綺的說話聲音,大家只是一般朋友,她實在不該在意那麼多的……
但她就是沒法子不去注意他對別人的笑容太燦爛、沒法子不去忖想她如果接受他的感情,現在不知道該有多快樂啊……
印煒煒狠狠咬住唇,不許自己再想,她今天的頭已經夠昏了,不需要再為難自己了。
「今天還好嗎?」聶柏倫端著她的咖啡送到她手邊。
「跟平常差不多。」印煒煒馬上一聳肩,換上一副輕松的表情。「進來了一個新病人,幫他們做了一些經濟補助評估。」
有了丁大川的前車之鑒,她現在只報喜不報憂,再也不敢造成任何人的壓力了。況且,他們現在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她實在沒必要加重他的負擔。
聶柏倫看著她其實勉強的笑意,不想注意,卻還是看到了她眼下的疲憊與臉上不自然的紅暈。
「臉怎麼這麼紅?」他問。
「穿太多衣服了。」印煒煒沒提她的頭已經脹痛一天,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記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能說的,也就只有這些了。畢竟,再談得深入些、再投入更多些,受傷的仍然是他自己。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好暍。」她很快看了他一眼後,目光再佯若不經意地飄開。「柏珍呢?」
「吐司剛出爐,她去搶購。」
「果然不愧是主婦珍。」印煒煒哈哈大笑著,端起咖啡一飲而盡,好讓自己有事可做,好讓兩人之間的沉默不要太不自然。
聶柏倫凝視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印煒煒放下咖啡杯,覺得咖啡讓她反胃,反胃到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拖著不舒服的身子來喝上這麼一杯。
最近來到「幸福」的感覺,就像她每天到護理站去詢問今天有沒有新病人一樣——心里難過,想改變些什麼,卻又對現狀無能為力。
印煒煒悄悄地看向吧台——
聶柏倫正拿著一本原文書,和周念綺兩個人低頭討論著。
兩個人的頭挨得那麼近,兩人都穿著米色系的V領毛衣,看起來多像一對情侶啊!幸好,聶柏倫沒讓周念綺坐到那張藤椅里,否則她真怕自己會當場痛哭出聲。
印煒煒很快地拿起咖啡杯,但卻發現里頭早已空空如也。
「小煒,你和柏倫怎麼了?」王婆婆上前坐在她對面,輕聲問道。
「沒事啊。」印煒煒故意笑得很開朗。
「沒事的話,怎麼會是別人坐在吧台那里呢?」
印煒煒苦笑著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看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在意。那干麼不快點把人搶回來?」王婆婆催促著她,真不明白這一對明明就該是天作之合,為何卻總是在蹉跎,真個是急煞人也。
「婆,感情沒法子可以用搶的。」她啞聲說道。
「婆婆敢打包票,那家伙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
印煒煒看著王婆婆認真的表情,她眼眶一熱,差一點掉下淚來。
是她選擇了讓聶柏倫死心的,她完全沒資格在這邊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現在掉眼淚,只是徒然落得所有人都尷尬的下場罷了。
可是,頭好昏、臉好熱、淚好想流。
「慘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份報告沒打。」印煒煒突然起身,在桌上擺了咖啡錢之後,便背起她的棉布大背包,鬈發一甩就要離開。
「婆婆拜拜,大家拜拜。」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緊握了下婆婆的手後,很快揮手跟大家告別。
她不敢看聶柏倫,卻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
只是,直到她的手踫到了門把為止,聶柏倫都沒再開口喚她一聲。
印煒煒沖出店外,小跑步地沿著紅磚道走,直到她確定咖啡廳里的人看不到她為止。
她必須承認——這一個月來,還沒死心的人是她!還在留戀以前美好互動的人,也是她!
所以,才會即便被聶柏倫討厭了、冷淡了,她還是堅持要到「幸福」去。
但,這樣的舉動有意義嗎?
「幸福」再也沒法子給她幸福了啊。
印煒煒站在轉角處的小花圃邊,回頭看著「幸福」的招牌。
他對她其實沒有惡言相向,他對待她的態度正像其他「幸福」的常客一樣。
習慣了自己被與眾不同的對待,現在被一視同仁的感覺,簡直是差到一個不行,她甚至覺得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包慘的是,每日看著聶柏倫和周念綺說說笑笑,她心頭的那只嫉妒蟲就會拚命地嚙咬著她,難受得她坐立不安。
是的,她必須承認那是嫉妒。
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站到他們兩人之間,叫他們不準再靠得那麼近了。
當時,害怕接受一段感情會讓她失去友情,所以選擇了維持現狀。誰知道結果還是一樣的疏離呢?
早知道……
「早知道是最沒用的事情了。」
印煒煒喃喃自語地看向「幸福」的招牌,覺得頭腦昏沉沈、喉嚨也像有火在灼燒一樣。
生病了,該先去看醫生,或者回家休息的。可是,就是有一股力量硬是推著她往這邊走。
她想看到聶柏倫。
即便他不理會她,不特別跟她說話也無所謂,只要看著他專心煮咖啡的側臉,她就會覺得今天即便過得再痛苦,也可以在一杯咖啡之後,得到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