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的感情,他居然有辦法在兩分鐘內說分手,我做人是不是太失敗了?」她喃喃自語著,身子輕顫著。
「不要把別人的錯攬到自己身上。」聶柏倫聲音僵硬地說道。
他真想踢自己一腳,警告自己不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還有非分之想。但他顯然無能為力,因為他的情感打倒理智,一直不停地感受到身後她的存在。
她身材瘦高,其實並不特別柔軟,但就是會讓他心神不寧。她身上的淡香,她說話時那微冷氣息,誘惑人似地騷動著他的頸背,讓他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
「還說什麼我的工作壓力大到讓他喘不過氣,我好不容易走過低潮期,現在正努力地想為需要幫忙的人付出心力……」印煒煒愈說愈義憤填膺了起來,就連音調也變得高亢了。
「喘不過氣的人,應該是我啊。」她好氣。
不,喘不過氣的人是他——聶柏倫苦笑地在心里忖道。
「他是我的男朋友,听我吐吐苦水,有什麼不對嗎?」印煒煒對著空氣一揮拳,齜牙咧嘴的想咬人,卻突然又像泄氣皮球一樣地頹下了肩。「放我下來。」
聶柏倫皺起眉,松開手掌。
印煒煒才踩著地,立刻站到了他面前。
兩人之間只有三公分的距離,她那張表情豐富的臉龐朝著聶柏倫迎面撲來,讓他霎時昏了頭。
「你討厭听我說話嗎?」印煒煒捧住他的臉,氣息親密吐在他的臉孔上而毫不自知。
「我看起來像是討厭嗎?」聶柏倫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一臂之外。
印煒煒認真地看了又看,卻又突然像顆泄氣的氣球一樣,咚地一聲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看不出來你是不是認真的,丁大川之前也沒露出過厭煩的表情,但他卻找了另一個女人來傷害我……」
「你們在做什麼!」
一聲大喊,讓他們兩人同時抬頭。
周念綺正小跑步到他們身邊。
印煒煒後退一步,把聶柏倫身邊位置空給了她。
聶柏倫看著她明顯的退讓姿態,他心一疼,眸光變黯地垂下了眼。
「我剛才發現男友劈腿,現在失戀中。」印煒煒擠出一個笑容,對周念綺解釋道。
周念綺說不出話,因為她心中警鈴正大響。
「好好把握聶柏倫,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印煒煒用力地拍他的肩膀,一臉好兄弟的表情。
一股無力感盤據聶柏倫的心頭,他垂下了想拉回她的手。
他知道她剛分手,還沒有心思考慮下一段戀情。但是,一定要急著把他推給別人嗎?一定要把他們的關系劃分得那麼清楚嗎?
世界哪有什麼永遠的不可能呢?
「我不打擾你們了。」印煒煒咬著舌尖俏皮一笑,眼眶濕濕地看著他們。「祝你們百年好合啦。」
她立定站好,朝他行了個軍禮,轉身往前飛奔。泡泡鬈發像一團烏雲,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
聶柏倫臉色一沉,馬上快步向前,追上了印煒煒的腳步。
不論她日後會不會喜歡上他,這種時候,他就是不能讓她孤單一人。
周念綺也跟著往前跑了兩步,卻終究無力地停住了腳步。
「你要去哪?」聶柏倫握住印煒煒的肩膀,擋去她的去路。
印煒煒低頭看著馬路,悶聲說道︰「回家。」
「跟我回去。」聶柏倫不由分說地扣住她的手,一滴淚水正好「啪」地滴到他的手背上。
他一怔,直覺地挑起她的下顎。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無聲地落著淚。
不知是否因為擁有一雙大眼,她的淚水總是大顆得讓人咋舌。
但她哭起來永遠總是好看的。
豆大淚水一顆一顆地滾出眼眶,晶瑩地滑過她白皙臉頰,而平素神采奕奕的眸子就會氤氳如霧。他總是一個不小心便要迷失在里頭,找不著出路。
聶柏倫微微傾身,用拇指拭去她臉龐淚水。
「你也知道柏珍愛買日用品,幫忙到我們家消耗一下面紙庫存吧。」他沙啞的聲音誘哄地說道。
「你人這麼好,是想我幫你報名角逐好人好事代表嗎?」印煒煒想笑,可是眼淚卻還是一個勁地往下猛掉。
終于,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因為有他在,她的傷心才能得到釋放。
她第一個反應便是想投到他懷里,可又顧忌到還有一個周念綺在場,所以又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打擾你和她了……」印煒煒咬著唇,擦著淚水,一臉沒哭夠的表情。
「沒關系,我們只是朋友。」聶柏倫不由分說地雙臂一張,便將印煒煒整個兒納入懷里。
印煒煒的臉被壓入他的胸前,他身上淡淡咖啡香于是飄進她的鼻尖里。
周念綺看著他們兩人,她默默地後退著、後退著,終于轉身走人。
再沒有比聶柏倫那句話還傷人了,他明明知道,她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但,真正讓人灰心的,卻是聶柏倫的態度。
這些年來,聶柏倫對身邊的女人總來是不溫不火、冷靜而有禮的。她從不曾見過他此時這般灼熱的神情。
一個像水一樣的男人因為愛情而變成了火,再笨的人也知道不該再執著下去了。她好希望自己可以學會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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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聶柏倫帶著印煒煒回到了他家。
她什麼話也沒說,乖乖地由他拉著手住到客房、乖乖地被推進浴室洗了個澡,乖乖換上他的上衣、柏珍的短褲後,又乖乖地被送上床。
這一晚,聶柏倫原本該有一節的翻譯進度。但他沒法子全心投入,擔心她的情緒讓他坐立難安。
他坐在書房里,推著鼻梁上那副看書時才戴上的玳瑁眼鏡,皺著眉努力地想再專注一些,但那些英文字全都自動化成她的模樣,讓他完全無法專注。
他寧願她像剛才一樣大叫大哭出聲,那麼他還比較放心一些,偏偏她現在像進入了異世界一樣,一語不發地把自己蜷縮了起來。
不論她在工作上遭遇了多大的困難,他從沒見過她這麼垂頭喪氣的模樣。
他可以理解煒煒的心情,因為他知道她一定從沒懷疑過丁大川。她是那麼實心眼的—個人,—旦相信了,就只會掏心掏肺地付出,任何不合常理的言行舉止,她也會自動將其合理化。
就像她認定他是朋友,他所有太專注的微笑,她也會自動將其解讀成——印煒煒和聶柏倫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聶柏倫合上翻譯稿子,嘆了口氣,決定該給自己一杯咖啡的時間,好好沉澱一下。
至少,他得知道她入睡了沒有,他才有法子真正定下心來。
聶柏倫關上古銅桌燈,端著他已空的馬克杯走出書房。
客廳里,立燈亮著。
原本該在客房里的印煒煒正窩在沙發里,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電視里的蠟筆小新,她專注地看著螢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電視上的小新開始扭了,但印煒煒卻沒有笑。以前只要小新一扭,她就會又笑又跳地像一條蟲子,整個人蜷成一團。
「睡不著?」聶柏倫在她身邊坐下。
印煒煒被嚇得驚跳起來,眼楮睜得大大的。
「抱歉。」他說,心有點疼。
她搖頭,擠出一道笑,靜靜地看著他,伸手觸了下他的鏡框。
聶柏倫的心跳停了一拍,近在咫尺的她,脂粉未施,清純地像十八歲。長長鬈發落在胸前,沉靜地像一幅畫。
「我第一次看到你戴眼鏡。」她輕聲地說道。
「是嗎?」一股她身上的淡香飄近他鼻尖,他其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