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揪著被子,尋找厲政剛的身影——
他正坐在窗邊的長桌前,低聲以英文和對方交談公事。
她覺得好奇妙,光是這樣看著他的背影,她便覺得安心了。
這樣的她,怎麼有法子相信厲政剛和郭莉順有關系呢?
就算他和郭莉順曾經怎麼樣好了,她也會努力改變自己和厲政剛之間的關系,好讓他們那一段變成過去式的。
她,藍萱,才是厲政剛的妻子啊。
有了些自覺的藍萱蜷著身子,抱著枕頭,將他的背影當成了鎮定劑,讓他的聲音催眠她,伴她入睡。
避它夢中再來一個郭莉順還是十個郭莉順,她反正是不會認輸的。
第八章
在醫生宣布藍萱腦中水瘤已經在針劑治療下變小了之後,住院了一段時間的她,終于被允許出院。
沒人能保證水瘤不會再長出來,但藍萱已經有了警惕心,日後也會定期檢查以降低昏倒失憶的高風險。
對她而言,能夠健康地活著,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藍萱出院的這一天,厲政剛有公事要處理,沒法子來接她。
她的父親和哥哥則在早上第二次前來探望她,但他們並未多留——因為他們三人話不投機半句多。
藍萱實在沒興趣聆听他們口沫橫飛地敘說家族的紛爭,她覺得那實在是無聊至極。
午後,藍萱在管家的協助下,走出醫院,坐進了車內。
藍萱望著窗外的街道,還是覺得荒謬。她明明已經丟掉了一段人生,怎麼世界還是一樣在運轉呢?
不願意讓自己胡思亂想,她隨口和管家閑聊起她以前的做事風格。
藍萱發現,她做事相當有條理,應該是屬于那種家庭和事業都極有規劃的人。可她和誰都保持著距離感,她總是獨來獨往,從不讓人模清她的個性。就連已經在厲家服務了好幾年的管家,也說不出她有什麼知心好友。
厲政剛當時要面對著那樣的藍萱,真是難為他了。
藍萱接過管家遞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黑色車輛駛入「天雲山莊」,她目不轉楮地看著她曾經住了好幾年的家,很努力地想搜尋回憶。
醫生告訴過她,記憶通常被分別存放于腦中的不同地方。她雖然因為水瘤的壓迫而損壞了某部分的記憶區塊,但也許有些記憶片段是存在其它部位,而沒遭到毀壞。
所以,就算她突然回想起某一句話,或某一處場景,她無須太過訝異,也不用太歡喜,那並不代表她的記憶會完全復原。那只代表了大腦復雜程度,遠超乎于人的想像。
「夫人,請下車。」管家為她打開門。
藍萱深吸了口氣,緩緩走下車。
「歡迎回來。」
藍萱驀地抬頭,迎上她的便是厲政剛的笑容。
「你怎麼會在家里?」藍萱喜出望外地握住了他的手,臉上滿滿地盡是笑意。「你不是在公司嗎?」
「事情提前處理完,便提早回來了。」他凝視著她,黑眸里盡是溫柔。
「謝謝你。」她將臉頰輕靠在他的臂膀上,心里的不安這才松懈了下來。
「緊張嗎?」厲政剛攬著她的肩,慢慢地往前走。
「本來不緊張的,可是早上我爸爸來看過我之後,我反而緊張了。他說了一堆要我識大體的話,可是,我不知道何種行為才叫識大體?」她老實地說道。
「做現在的你就好了。」
「嗯。」她點點頭,仰起小臉沖著他又是一笑。「對了,厲樺呢?」
厲政剛望著她臉上的迫不及待,甚感安慰。
這些日子,她和厲樺成了玩伴,兩個人經常在病房里玩到連護士都要過來制止他們的音量。
「他應該快下來了。」厲政剛說道。
「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明明前一天我才和他玩得很開心,可是他隔天再見到我時,就又一副把我當成陌生人的樣子。」她真的不懂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我也注意到這個情況了。」
「爸爸、媽媽。」
厲政剛和藍萱同時抬頭往大門前廊一看——
厲樺正和郭莉順站在一起。
藍萱迎上前,擁住了厲樺。
厲樺定定地站在原地,根本不敢亂動。
「怎麼了?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喔。」藍萱親了下孩子的額頭,溫柔地問道。
厲樺沒說話。
「這個時間是他睡午覺的時候,所以會有點沒精神。」郭莉順對厲政剛說道。
「是嗎?那待會兒我陪你午睡,好不好?」藍萱彎低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與孩子平行。
「好。」厲樺點頭,嘴角忍不住上揚。他喜歡現在的媽媽,她總是香香的,而且會對著他笑。
「夫人剛回來,身體不好,厲樺午睡時,老是會東翻西倒的,我怕會吵到你,我看他還是和我一起午睡好了。」郭莉順輕拍了下厲樺的肩膀。「好不好啊,厲樺?」
「好。」厲樺身子輕顫了下。
正好擁著他的藍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直覺抬頭看向郭莉順——正好捕捉到郭莉順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笑容。
藍萱皺起眉,將孩子攬到她與厲政剛之間。
不是她愛吃醋,而是一個保母居然對于孩子與媽媽疏離一事,感到得意,這其中必有蹊蹺。她甚至覺得只要有郭莉順在的場合,厲樺就會變得和她比較疏離。
「我的身體狀況沒問題,厲樺和我睡沒關系。」藍萱堅定地說道。
厲政剛見狀,心里甚是欣慰,腦子卻更加迷惑了。
他一直不清楚——如果她的本性是喜愛孩子的,為什麼兩年前她要對孩子保持距離,為什麼她始終要維持著冰冷的親子關系呢?
「孩子應該要養成獨立自主的習慣,盡可能地自己睡一間房。」郭莉順一本正經地對著厲政剛說道。
「郭小姐,請你看著我說話。你現在是故意在和我唱反調嗎?」藍萱直起身子,瞬也不瞬地看著郭莉順。
「先生,我沒有。」郭莉順再度將臉龐轉向厲政剛。
厲政剛不予置評,把戰場留給藍萱。
藍萱直視著郭莉順的臉,直到郭莉順不得不正視她為止。
「我不認為個性獨立和單獨睡一間房有什麼必然的關系。給予孩子充分的愛與安全感,訓練他們的判斷能力,比直接對他們下命令,更能訓練他們獨立。」藍萱握著孩子的手,義正辭嚴地說道。
厲政剛一挑眉,想笑。藍萱這幾天對于親子溝通的書籍所下的工夫,可是完全都沒有白費。
「既然夫人這麼說的話,那就把決定權交給孩子吧。厲樺,你願意跟我一起——」郭莉順彎,伸手要拍拍厲樺的肩膀。
「我想,這個問題該由我來問。」藍萱握住厲樺的手,輕輕將他拉回身邊。「厲樺和媽媽一起睡午覺,好不好?」
「好。」厲樺興奮地點頭。
「那你知道媽媽的房間在哪嗎?」藍萱見孩子點頭,她撫著孩子的臉頰,笑著問道︰「你帶媽媽去好不好?」
「好。」小家伙一馬當先地就往前走。
「既然厲樺已同意,那我們便先朝房間出發了。」藍萱昂起下巴,朝著郭莉順一笑。
藍萱的笑容很燦爛,帶著孩子氣的小得意。那笑意和她今天一身深藍色絲質洋裝其實並不協調。
但,很可愛。
厲政剛低笑出聲,而且笑聲一發不可收拾,笑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他。
冰莉順驚訝地抬頭一看,因為厲政剛從不曾對厲樺之外的人,露出這種笑容過。
「我們回房間,別理奇怪的爸爸了。」藍萱皺皺鼻子,瞥了厲政剛一眼,便和兒子手拉手走進屋子。
「厲先生,我有話想跟你談。」郭莉順說道。
藍萱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她回頭看著厲政剛,毫不掩飾她此時心里的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