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郭莉順抬頭,滑下兩行清淚。「你對于我和先生之間的感情……有些不滿。」
「你們之間……」藍萱的喉嚨被一道不安的無形手掐住,臉色也為之青白了起來。
冰莉順捂住唇,驚恐地後退,像是自己不小心泄漏了什麼天大秘密一樣。
「你們之間……」藍萱想把話問個清楚,可她卻因為太震驚,而沒法子問出任何問題。
「夫人,你現在專心養病。其他的事,等你出院以後,我們再談吧,先生和厲樺隨時會回來的。」郭莉順低眸看著地板,像是什麼話都沒說一樣。
藍萱擰眉看著郭莉順,不會天真到以為郭小姐告訴她這些事情,真的只是因為內疚。她以為郭莉順要對她示威及警告的意味,還比較濃重些。可在她對過去生活還沒法子拼出一幅完整藍圖時,她並不想打草驚蛇地妄下判斷。
「夫人,請你千萬別告訴先生,我向你說了這些事,否則他會不高興的。」郭莉順乞求地說道,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我知道了。」藍萱淡淡地說道,斂去臉上多余表情,不動聲色地看著郭莉順。
冰莉順被藍萱玻璃珠似的清澄眼眸一瞧,不自在地別開了眼。
「現在請你告訴我,關于厲樺的生活作息。」藍萱問。
「厲樺是個乖孩子,只是膽子有點小,強迫他做不喜歡的事,他通常會用哭泣來表現。小孩子嘛,反應通常直接一些。」郭莉順朝她一笑。
藍萱的心又被重重刺痛了下,可她這回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冰莉順實在不夠聰明,她是失去記憶,而不是變成笨蛋了,她不會連郭莉順是在諷刺她都听不出來。
「我以前一天和厲樺相處多久時間?」
「你會到游戲室來看看,大約會停留個十幾分鐘吧。」
十幾分鐘?!
藍萱突然慶幸起以前的「藍萱」已經不在了,否則厲樺對母親的怨若是發芽長成了巨樹,扭曲心靈,那他豈不是很可憐嗎?
「我和厲樺的關系很不好。」藍萱這話是說給自己听的。
「不能怪你啦,你比較喜歡一個人清靜,孩子總是吵嘛。而且你的衣服都那麼昂貴,萬一被孩子弄髒了,那樣子就糟糕了。」郭莉順說道。
「我懂了。」藍萱慢慢拿起雜志,遮住臉孔,佯裝專心地閱讀著。
冰莉順不喜歡她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她不想讓郭莉順看到她此時心碎的表情。當然,她也沒興趣再讓郭莉順看似無害,實則插滿刀刀的軟鞭揮到。
一陣笑聲在此時推門而入。
「哈哈……」正被厲政剛抱在懷里呵護的厲樺,在爸爸身上笑的東倒西歪。
那銀鈴般的可愛笑聲,讓藍萱不禁放下雜念,以同等的笑意迎接著。
厲政剛抱著厲樺,大跨步地走到藍萱床邊。
「你要對媽媽說什麼?」厲政剛把孩子放在床上。
「媽媽……吃巧克力……」厲樺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遞出了一片巧克力。
「謝謝厲樺。」藍萱彎身接過巧克力,馬上打開包裝咬了一口。「好好吃喔!」
厲樺怯怯地看著媽媽,沒笑,但也沒嚇哭了。
「郭小姐,在我還沒出院前,可以麻煩你每天早上帶厲樺來看我嗎?」藍萱說。
「小孩子還是少出入醫院為妙。」郭莉順轉頭對厲政剛說道。
「沒關系,醫生說她最多就是再住一個星期而已。」厲政剛說。
「喔。」郭莉順走到厲樺身邊,拉住孩子的手。「時間晚了,厲樺應該要準備回家吃晚餐了。」
「他今天留在這里吃晚餐,你可以先回去了。」
厲政剛才說完,就發現藍萱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看來她現在整個重心都放在厲樺身上了,原來和兒子爭寵是這種感覺啊!厲政剛在心里失笑地忖道。
「我留下來好了,萬一厲樺突然想找我……」郭莉順討好地看著厲政剛,也很快地看了藍萱一眼。
厲政剛攬著孩子走到藍萱床邊,看都沒看看郭莉順一眼,拿出手機對司機說道︰「過來接郭小姐回家,然後九點再載她來接厲樺回家。」
「那麼……我先走了。」郭莉順勉強地笑著,轉身走人。
藍萱看了一眼郭莉順的背影,接著又回頭看向厲政剛,她實在是感覺不出來,他和郭莉順之間有任何異常之處。那麼郭莉順剛才提到的「她與先生」之間的感情,難道只是一場惡毒謊言嗎?
她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努力地想在空白的腦袋中尋找出一些線索。
「頭痛嗎?」厲政剛臉色凝重地俯身打量著她。
「我沒事的。」藍萱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臂,目光卻轉面落在他身前的厲樺身上。
「厲樺,你最喜歡什麼?」藍萱傾身向前問道,迫不及待地想多了解兒子一些。
厲樺窩到爸爸懷里,揪著爸爸的衣服,不敢說話。
厲政剛干脆坐在床沿,並把孩子抱上大腿,讓一家三口的距離拉得更近。
「厲樺,媽媽在問你最喜歡什麼?」厲政剛再問了一次。
「我喜歡和爸爸一起吃飯。」厲樺說道。
藍萱和厲政剛同時笑出聲來——因為厲樺出乎意外的答案。
厲樺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但因為爸爸笑了,他也就跟著呵呵笑著,安靜病房霎時被笑聲逗得活潑了起來。
「厲樺,那我們等一下來玩吃飯游戲,好嗎?」藍萱輕聲說道。
「爸爸也要玩嗎?」厲樺興奮得連眼楮都亮了起來。
「爸爸、媽媽和厲樺一起玩。」厲政剛揉揉孩子的頭發,抬頭問著藍萱。「你想吃什麼?」
「豬排飯、馬鈴薯炖肉和味噌湯。」她直覺說道。
「我讓司機去買。」厲政剛一笑,倒不大訝異她仍然偏好簡單日式家庭料理。她畢竟曾經在日本留學過兩年,味覺的記憶倒是還未消失。
「厲樺想吃什麼呢?」藍萱問。
「什麼是豬排飯?」厲樺好奇地問。
「就是把豬肉切塊,用面粉裹了之後再去油炸的餐點。」藍萱撫模著厲樺的發,怎麼看他的小臉都不覺得膩。
「是三只小豬里的豬小弟嗎?」厲樺癟著嘴,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藍萱啞口無言,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厲政剛當場大笑出聲,什麼嚴厲臉龐、銳利眼神、精明神色,全都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覺得自己好殘忍。」藍萱咬著唇,求救地望著厲政剛。
厲政剛雙手一攤,要她自己想法子。
「三只小豬里的豬是不會被吃掉的,它們會永遠幸福快樂地活在故事書里頭。」藍萱握著厲樺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
「他們真的不會被吃掉?」厲樺不相信地看著她。
「不信的話,你回家看故事書,三只小豬一定都還在里頭。」藍萱認真地回答道。
噗。
厲政剛猝地抿緊唇,忍住一聲失控的笑聲,但他的雙眼卻沒法子不去捕捉他們母子相處的畫面。
藍萱拿了一團棉花球藏在手掌間,讓厲樺猜測哪只手里藏有棉花寶藏。厲樺猜得很認真,每答對一次,就靠近藍萱一點。
而藍萱的目光溫柔得像月光,柔柔地籠著孩子,她甚至不自覺地以一種母親的慈祥姿態在微笑著。
厲政剛移不開目光,只能任由她的笑與孩子的笑聲蜂擁進心里。
突然間,他覺得她的失憶也不盡然是件壞事了。
失憶之後的她,沒有任何矯飾,不懂得什麼叫做高姿態。食衣住行這些大家閨秀的規矩,她雖還記得清楚,但是,原本家族里頭那些世俗功利的算計回憶,她卻忘得一干二淨了。
這般放聲大笑著,這樣無拘無束地拉著孩子的手的藍萱,才是直了心本性的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