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爸爸和武聖揚的感情當真很好啊!
鄔若玫悄悄抬眸,望著武聖揚扎成馬尾的長長直發,心里不禁有些發噱。從麥克風爆炸頭到一頭長發,這人難道就不能留些平常一點的發型嗎?
「嘿嘿,鄔老頭——」武聖揚黑眸發亮,猛笑猛拍著鄔鎮東的後背。「你怎麼瘦成這副德行,太想念我了不成?」
「你以為我愛這麼仙風道骨啊!鄔老頭得了肺癌,醫生說最多活不過半年了。」鄔鎮東回拍他的肩,大聲地說道。
武聖揚的所有動作霎時停格。他望著鄔鎮東,像頭被箭射中卻沒法置信的獅子,久久都沒法子移動半分。
鄔若玫站在一旁,輕咬住唇,秀美眸子漾著淚光。
爸對生死之隔,確實看得豁達,但是旁邊的人,總還是要花些時間才能適應啊。
「你這家伙干麼紅眼眶,我又不是馬上就要駕鶴西歸了。」鄔鎮東用手肘給了武聖揚一拐,瞪他一眼。
「我紅眼眶是因為一天一夜沒睡了,不然我干麼紅眼眶?人生自古誰無死,恁是英雄好漢也通通得死,咱們哥倆今天來個不醉不歸!」武聖揚毫不扭捏地擦去眼角濕意,攬著鄔鎮東的肩,就要往屋內走去。
「好!小玫,去拿酒來。」鄔鎮東樂了,連忙大喊。
「醫生說你不能喝酒。」鄔若玫一道柔軟聲,馬上斬斷這兩名熱血男子的興致。
「鄔老頭,你什麼時候請了個小女佣?她滿十八歲了沒?你虐待童工喔?」武聖揚懷疑的目光在鄔若玫身上瞄過來又瞄過去,皺起的濃密三角眉說有多霸氣就有多霸氣。
「呿,什麼小女佣!她是我女兒若玫,已經滿十八歲了。去年我前妻走了,所以她總算是回到我身邊了。」
「原來這是你那位捧在手心里,也不會嫌累的小鮑主啊!」武聖揚一個箭步上前,發亮眼眸直逼到鄔若玫面前。
鄔若玫屏住呼吸,荒謬地以為她若呼吸了,那雙清澈見底的黑眸就會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
「怪怪,怎麼越看越呆啊?我瞧過你小時候的照片,明明就是個清秀佳人啊,怎麼現在瞧起來卻活像個大書呆?來來來,美酒專門治呆!一起過來喝酒,喝了就不呆了。」
武聖揚鑄鐵大掌重重地往鄔若玫肩上一擱,鄔若玫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就跌倒。
鄔鎮東連忙扶住女兒,只是看到她瘦弱的樣子,便忍不住靶慨萬千了起來。
「小玫最近忙著照顧我,又忙著讀書準備考試,一雙好好漂亮眼楮弄成了近視眼。叫她去配副眼鏡,她為了省錢,居然拿了她媽媽以前那副老土黑框來配戴。」
「哇∼∼為了慶祝你有個孝順懂事的女兒,咱們喝威士忌,如何?」武聖揚咧出一口白牙,笑得壞壞的。
「不能喝酒!」鄔若玫擋在爸爸面前,黑色鏡框下的大眼楮拼命瞪武聖揚,一副要以死諫言的拼命模樣。
「若玫,老爸再活也沒幾天了,你就讓我好好喝一場吧。」鄔鎮東拍拍女兒的肩,笑著說道。
「鄔老頭,你記不記得咱們說過——要找一天來試試『醉茶』的感覺?擇期不如撞日,如何?」武聖揚話是對鄔鎮東說的,眼楮卻瞄著鄔若玫。
鄔若玫皺著眉,只覺得武聖揚濃眉大眼分明一副「我已經很配合了,你要是再嗦,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的警告眼神。
「我去幫你們準備泡茶的器具,還有點心。」鄔若玫望著爸爸,柔聲說道︰「記得茶別喝太多,晚睡對你不好。」
「她是被老太婆附身了嗎?」武聖揚翻了個白眼,磨牙切切,一臉的不耐煩。
「小老弟。」鄔鎮東不客氣地敲了下武聖揚的頭。「我前妻去年過世了,她就只剩我一個親人了,當然會害怕失去我,你還敢嫌她嗦!」
鄔若玫聞言,猝然低下頭,不敢讓誰看到她泛紅的眼眶。
「小玫,你別哭啊!」鄔鎮東抱著女兒,急得直跳腳。
「對不起!」武聖揚筆直地對她鞠了個九十度大躬。
「沒……沒關系。」鄔若玫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既然沒關系,那你可以去睡覺了,快去快去,小孩子晚睡長不大。放心啦,我們不會偷喝酒的,我這人絕不說謊的。」武聖揚的手掌對她連揮了十八下,見她還不走,干脆伸出指尖往她肩膀一戳。
鄔若玫以為自己站得很穩,沒想到在他的一指神功之下,兵敗如山倒。
她先是後退了一步,繼而重心不穩地往後一仰——
砰,一倒坐在地上。
「哇,我隨便一推,你便退到了三千里之外,果真身輕如燕,達到美女最高境界。可敬可佩!」武聖揚為了月兌罪,呱啦呱啦又是一串話。
鄔若玫還沒消化完他的話,他已經伸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還順便幫她拍去了臀上的沙土。
鄔若玫緩緩回神,不可思議地看了爸爸一眼,原來老爸之前所說的關于武聖揚瘋瘋顛顛的敘述,全都是真的。
她噗地一聲和爸爸相視而笑了起來。
「既然笑了,代表你精神還不錯,不如你先幫我準備完晚餐之後再睡,如何?我一路從機場跋來,什麼東西都沒吃。」武聖揚愁眉苦臉地抱著肚子,擺出一副可憐難民相。
「你很吵。」鄔若玫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聒噪男人。
「錯了。」武聖揚一本正經地對她搖著頭。「我是『非常』地吵。」
鄔若玫捂著笑得發疼的肚子,粉唇上的笑意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離她遠去。
「我去幫你們準備東西,你們慢慢聊吧。」她咬著唇,笑著轉身離開。
武聖揚撫著方正下顎,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的背影,輪廓分明的俊挺臉龐在一本正經時,倒是有股不可忽略的男性威猛力量。
「鄔老頭,你女兒剛才是在嘲笑我?還是在對我放電啊?」他一臉疑惑地問道。
鄔鎮東大笑出聲,打了下他的頭。
「放你個大頭鬼!她連你當年留著爆炸頭,穿著丁字褲在我庭院里寫字的照片都看過,她怎麼可能對你放電?!」
「這樣我就放心了,你要知道我這張英俊容貌總是為我帶來莫大的困擾……」
一老一少就這麼嘻嘻哈哈地胡亂說著話,勾肩搭背地走入屋內。
仿佛他們之間不曾經過五年的分別,仿佛其中一個的生命不是已經要走到盡頭……
***bbs.***bbs.***bbs.***
鋪著榻榻米的日式書房里擱了一張木頭方桌,兩個男人席地而坐。
晚風徐徐送入庭院里的草木香味。
「……在大陸走了這些年,把山水風雪全放進了心里,下起筆來也就分外地痛快。」武聖揚邊說,邊捧起大陶碗把熱湯全給灌進肚子。「馬的!這碗陽春面好吃到我想跪下來對小玫姑娘謝恩。」
「我明天再叫她煮榨菜雞湯面,你吃了之後要是沒哭出來,我頭給你。」鄔鎮東眼里有著對女兒的滿意。
武聖揚望著鄔鎮東瘦削的雙頰以及半白的頭發,驀地放下陶碗,再度沖上前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我以為每到一個地方都寫了明信片給你,這樣就足夠了。如果我有耐心對付手機那玩意兒,或者能夠三不五時打電話給你的話,我就可以早點回來陪你了……」話說到最後,武聖揚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
「見鬼了,我不是故意要說這些廢話的!但是我今天要是不說,我一輩子都不甘心!」一顆眼淚奪眶而出,滑下武聖揚古銅色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