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沒听見沒听見,什麼也沒有听見。听到漸近的腳步聲,明月低下頭,死死閉上眼。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沒听見沒听見,什麼也沒有听見。她繼續低著頭自我催眠。
「喲——明月,這次又罰站了啊。」
沒听見沒听見,什麼也沒有听見。死老頭,跑得那麼慢干嗎?快點跑完拉倒。
事實證明,越是想忽略的東西有時候越是難以忽略。
「四年一班……鄭明月……三十六分。」
誰啊?誰在那邊亂叫?她吃驚地睜開雙眼。
嗯,是一雙耐克球鞋。不對,耐克鞋能說人話嗎?往上,一條深色牛仔褲,再往上,一件休閑外套。視線的最後,定在了一張頗為俊俏的面容上。
這個好看的男孩子是誰?從來沒有見過。一時間,鄭明月忘了作出應有的反應,而是呆呆地望著他。
可是這好看的男生不但沒有作自我介紹,反而對著眾人喊道︰「三十六分……該死的……這個人居然只考了三十六分!」
猛然間意識到他的行為會為自己帶來更大的尷尬,明月皺起了眉頭。除了最開始那次,還沒有哪次罰站讓她覺得臉皮如此之薄。
被一個長得不錯的男生當做哥倫布新發現的大陸般對待,況且不是善意的那種,任誰都不會覺得好受。
火辣辣的刺痛涌上臉龐。
可惡!
「三十六分,開根號乘以十才及格耶!真是好笑。」那男生還不打算放過她,加大了嗓門的音量,儼然把她當成了動物園里的猩猩。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明月想要奮起反擊的時候,听到一下重重的拍打聲。
「閉嘴!吵死了!」狠狠捶著男孩頭的,是一個比明月和他都大的女生。穿著淡藍色和白色相間的高中制服,看上去十分漂亮。
「好痛!臭孝美,你敢打我!」
「兔崽子,叫我姐姐!」
「干嗎叫你姐姐,你哪里有姐姐的樣子?」
「那是因為你完全沒有當弟弟的樣子。」「啪!」又是重重一下頭捶。
好……好厲害哦。鄭明月不禁吞了吞口水。
外表那麼柔弱、那麼小女人、那麼縴細的大姐姐,打起人來竟然那麼有氣勢。
哇塞!酷斃了。
「啊,不好意思。」女生注意到了仍然高高舉著卷子的明月,「我們家孝哲就是這個樣子,遇到成績沒有他好的就會去嘲笑人家。」微笑著用力按住弟弟的頭,「也不想想他明明笨得要命。」
「我哪里笨啦,死孝美!」一听到貶低自己的話,韓孝哲奮力掙扎起來。
「哪里不笨啦?蠢豬。」韓孝美用力扯著弟弟的耳朵。
「哎喲喲!好痛好痛!」
「知道痛了是吧?」那個女孩子眼淚都快要飛出來了,他的笨蛋弟弟還猛戳別人的痛處。
看到不遠處的父母在揮手招呼姐弟倆過去,她溫和地向明月告別︰「對不起,我代弟弟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們有事要先走了,再見。」然後惡狠狠地拎著弟弟的耳朵走了。留下一臉茫然的鄭明月繼續完成未完成的任務。
「干嗎要跟她道歉啊?」
「說你是笨蛋還不承認。」
「哇啊啊……我的耳朵!」
那對姐弟的聲音漸漸遠去了,鄭明月慢慢松了口氣。兩個小時的罰站時間經過陌生姐弟的一次打岔,很快走到了盡頭。
鄭明月在腦袋里折騰了半天,思緒怎麼都還離不開那對姐弟。幼小的心靈里,已經完全把姐弟中的姐姐劃分為救世濟貧的俠女。至于弟弟,長是長得還可以,但是那性格,是肯定擠不進大俠里的了,當店小二又委屈了那張臉。當公公?不行不行,想想太可怕了。
土匪一類的差不多。雖說電視里的土匪都長得不怎麼樣,但偶爾還有兩個長得像樣點的土匪出來。嗯,就給那個討厭鬼湊合湊合一個土匪頭子當當算了。
「哇!這鍋子好重,里面放了什麼?」
怎麼會有土匪頭子的聲音?
「啞鈴。」
「這麼重,我不搬了。」
沒錯,這種口氣,確確實實是土匪頭子沒錯。
「死小子,讓你搬你就搬,再重也要搬!」
咦?俠女姐姐也在?
「啊!你又打我!」
「沒錯,不行嗎?」
這麼說他們根本沒走遠?一轉頭,明月不禁目瞪口呆。不知什麼時候隔壁停了幾輛大卡車,正忙著往屋里搬東西的,除了物流公司的員工外,還有一對中年夫婦和那對姐弟。
看他們這架勢,難道是在搬家?
不會吧?!難道說,以後要和土匪頭子做鄰居了?
苞這種人做鄰居?
抬頭看看手表,時間到了,可以回屋了。
「喂!」
手舉這麼久都麻了,不過也顧不得揉了。
「喂!我叫你呢!」
腿站了那麼久也好酸,算了,可以動就行了。
「喂!我在叫你,你沒听見嗎?」
回屋回屋回屋……
「我說,那個三十六分的。」
回……
「你有什麼事?」板著臉來到土匪頭子身邊,鄭明月一臉陰雲密布。
「就是你,害我搬了好多東西。」
「干我什麼事?」
「怎麼不干你的事?要不是你的卷子,我也不會被孝美罵;如果不被孝美罵,我也用不著搬這麼重的東西。」本來都說好把重的東西交給搬運人員的。可是孝美一發脾氣,就把那些表面上看起來很輕,實際上重得要死的東西扔給他了。
鄭明月認真打量起眼前的男生︰衣服因為重體力勞動而不再整齊,頭發也亂了,臉頰上還流著汗水。耳朵腫得像兩片芭蕉扇,吼起來大大聲的,發脾氣的樣子和歇斯底里的老媽有得一拼。她當初怎麼會覺得他還不錯呢?
「我說話,你听見沒有?」
「啊?」什麼?她又漏听了什麼?
「我說,為了彌補我的損失,你就從今天起做我的奴隸。我叫你向東你就向東,叫你往西你就往西。听明白了沒有?」
「……」敢情他真當自己是土匪頭子了。
「喂!听我說話,不要老是開小差!你上課一定也經常開小差。」
「你才經常開小差。」他怎麼知道她經常開小差?
不想再和土匪頭子說話了,鄭明月現在只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繞開韓孝哲跑到正在忙著卸家具的卡車邊,她氣沉丹田,放開嗓子︰「大——姐——姐,你弟弟在偷懶,不肯搬東西!」
「不要叫!」韓孝哲手忙腳亂地追著那個大喊大叫的女孩,還是沒有來得及把她的嘴捂上。
「韓、孝、哲!」
慘了!看著從房間里頂著關公臉出來的孝美,他不禁暗暗叫苦。而身為罪魁禍首的鄭明月則忍不住奸笑。
土匪頭子,好像很怕孝美大姐姐呢。
「我才進自己的房間整理一會兒,你就這樣……」才沒多少時間又去欺負小泵娘,真是不爭氣的弟弟。
動手永遠比動腦快的她已經招呼上了弟弟的耳朵,「現在就讓你嘗嘗我的獨門密技,扭轉乾坤——」
「哇啊啊啊啊——死人啦!」
「孝美和孝哲,相處得真是好啊。」搬著東西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走過,對正在打鬧的兩人視而不見。
「當然,是我們的好孩子嘛!」搬著東西的中年女人,笑呵呵地走過,對打鬧升級的兩人視而不見。
他們兩個,真的是人家的親生父母嗎?
「哈哈,韓老板的一對子女真是活潑啊。」搬茶幾的工人如是說。
「沒錯,真是和睦的一家人。」扛沙發的工人如是說。
「……」不知道是亂視還是幻听,怎麼看都覺得那家人很詭異,鄭明月還是打定主意先回家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