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軍用腳踹上練唱室的門板,以逃離瘟疫般的疾速遠離。
黎安娜沒抬頭,任憑淚水模糊視線。
「為什麼我們總是在他身後追逐解釋?」她低語著。
「因為我們心疼他、因為我們知道他其實是最容易受傷的那一個人、因為我們愛他。」他苦澀地說道。
「愛人為什麼要這麼苦啊!」黎安娜倒在唐文龍懷里,放聲痛哭。
「他也很苦的,老話一句,多擔待些吧!」唐文龍緊緊地擁抱著她,像是要以此治療兩人所有的痛。
「你為什麼能這樣寬容?」她抽噎地問道。
「也許是因為他終究不可能愛我吧!」唐文龍嘆了口氣,輕輕將她扶起。「我該走了。」
黎安娜無言地陪著他走到門口,用盡全身力氣給了他一個大擁抱。
「開車小心。」她說。
「我會的。怎麼可以讓你獨佔他呢?」唐文龍試著神情自若,笑容卻苦得讓人不忍卒睹。
黎安娜看著他的車子消失在前方道路後,她頹累地回到客廳,在沙發間縮成一團。
她累了,再沒有力氣跟在古軍身後追逐,讓她休息一下吧!好想夢到從前神采飛揚的黎安娜啊!
她昏沉沈地陷入不安的睡夢中……
鈴鈴鈴——
電話鈴響讓黎安娜從沙發上驚跳起身,她茫然地瞪著電話,一會兒才接起了電話。「喂……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我是他太太……對,我認識唐文龍……」黎安娜的呼吸停止,她的手指指緊了電話線。
「不可能!他不是那種會開快車的人。」大叫出聲的同時,她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胸口劇痛讓她彎痛苦地喘息著,好不容易,顫抖的手才有法子拿起紙筆,抄下醫院名字。
「我們會盡快趕到的……」
話筒從她的掌中滑落,黎安娜瞪著白紙上那鬼畫符似的英文字母。
唐文龍死了!
他在回家路上被一輛酒醉超速的卡車迎面撞擊——當場身亡。
無力的雙腿再沒法子支撐住自己,黎安娜趴在地板上,痛哭失聲。
心髒像是平空消失了,只留下了胸口的一處空蕩,悲傷的風囂張地呼嘯在其中。
不久前,唐文龍還在門口對她笑啊!她才擁抱過他啊!他怎麼會就這樣消失了呢?
「啊——」
嘔心掏肺的哭聲怎麼樣也無法散去心中的痛苦,她重重地咬住自己的手臂,那止不住的低嚎聲淒涼得讓人心驚。
她怎麼了?古軍從二樓走下,卻被她的哭聲所驚,他臉色大變地沖到客廳。
「你沒事……」他瞪著蜷曲在地上的地,驟然止住聲音。
她看起來像被毒打過一頓!
「……」黎安娜看著古軍,止不住的哭泣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什麼事?」他故意斂去臉上的表情,冷眼看她。她會像上回一樣地開口要兩人和平共存吧!
要她怎麼開口?黎安娜扶著沙發起身,飛奔到他的懷里,緊緊地抱著他。
迸軍瞪著懷里的她,不想伸出的雙臂卻還是心軟地擁住她的身子。
「何必哭成這樣?」只要地道歉,他會原諒她的。
「我……」黎安娜握緊拳頭,哭紅的雙眼在迎向他深邃的黑眸時,崩潰地哭喊出聲。「唐文龍死了。」
迸軍劇烈地推開她在一臂之外,恍若她的口中吐出了毒蛇猛獸。
「不可能!」古軍狂亂搖著頭,指尖陷入她的肌膚。
「警方要我們盡快到醫院……」「認尸」二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閉嘴!」他大吼一聲,披頭散發地像頭狂獅。他沖到電話旁邊,嗓音是失去控制的暴嘯。「唐文龍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
他抓起電話,不受控制的手指卻三番二次地撥錯鍵。
「通了。」古軍發亮的眼看著她。「我就說他一定沒事的。」
黎安娜屏住呼吸,用力點頭。
「你是誰?」古軍戾氣地皺起眉,對著電話痛罵。「該死!叫唐文龍來听電話!」
「很抱歉,唐文龍先生剛才在車禍中喪生了。」
「抱歉個頭!他的電話都沒事!他怎麼可能死掉!」古軍桌子一拍,又是一陣咆哮。
「我們很遺憾。」
「你遺憾個頭!」古軍將電話往牆角一摔,粗喘不已地瞪著電話碎片。
他緩緩地抬起空洞的眼,看向她。「他在惡作劇,對不對?」
黎安娜用手搗住自己的唇,淚水沿著鼻翼滑入口中。好苦的淚啊……
「他不會一聲不響就離開我,他只是生氣我剛才不听他的解釋,所以想給我一個教訓,對嗎?他高興喜歡我,就讓他去喜歡,這事有什麼大不了的呢?我只是一時不能接受,習慣就好了嘛!」他勉強聳肩,繼而雙眼發亮地跑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
「你和他是好朋友,你替我跟他解釋,叫他不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我把他當唯一的朋友,你知道的,對不對?這樣好了……」古軍像個認錯的孩子,激動地要求著她的認同。
「你叫他回來。我以後會完全配合他安排的行程,我會很合作的!排幾場我都不會再要脾氣的。
「你叫他回來啊!」他對著她,吶喊出聲。
黎安娜嚎啕哭出聲,話語隨著氣息拉成悲哀的長音。「不要……我不要唐文龍離開我們……」
「為什麼都要莫名其妙地消失……我受夠了這樣子的離開……」古軍垂下手臂,無措失控的低喃,臉上的脆弱與失神的眼讓他像個垂死的人。他青白的唇瓣微啟。「我不是沒感覺,我也會害怕啊……」
黎安娜哭著將他的臉龐樓向她的頸間,當他的肩傳來陣陣顫抖、當他的淚水濕潤了她的皮膚時,她恐懼地將他拖得極緊、極緊。
不過是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的世界里失去了唐文龍。她不能再失去他!
***
「你那里怎麼這麼吵?」
「趙晴,我現在沒法子和你多談,明後天再打給你。」
黎安娜匆忙地掛上電話,走向那個發出巨響的房間。
人在國外,報喜不報憂總是好的。相隔千里,她不想增添任何人的煩憂。況且,趙晴的日子也不好受,要她如何再雪上加霜地加上一筆呢?
黎安娜停在「古軍」的房間前,听著里頭丟擲物品的踫撞聲,她有種想躲藏起來的念頭。
她不想敲門而入、不想看到他漠然無生氣的臉孔、不想和他爭吵……
唐文龍離開後,古軍的孤僻性格變本加厲。她知道他的傷心多過她千百倍,但是日子還是要過啊……她陪在他身邊的,不是嗎?
可惜他不稀罕、他視若無睹。
她抿起唇苦笑,傾身用額頭倚著門板,覺得好累。
這些時日,她接下唐文龍的工作,處理一切大小事務,古軍卻取消所有演出行程,不再在任何公開場合中演唱,鎮日關在客房中借酒消愁。
兩人如今分房而睡,連夫妻間的擁抱都少得可憐。他整天花十二個小時睡覺,另外十二個小時則在發脾氣或者是一語不發,她盡其可能地忍受,但她的忍耐也有限度。
她希望能分擔他的憂傷,他卻不願走出他的自閉世界。
這樣的婚姻,還要維持多久?
黎安娜猛然抬頭,為著自己的念頭心驚。她飛快地舉起手,敲著房門。「古軍,我進來了。」她不是真心想離婚……
「滾出去!」
很好,這是他四十八小時來跟她說的第二句話。昨天說的是「滾」。
黎安娜逕自推開門,房內凌亂不堪的家具、不流通的空氣與滿地的垃圾,讓她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迸軍從床上忿忿坐起身,拿起一只枕頭丟向她。
「你睡得夠久了。」唐文龍要她多擔待他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