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終年不落葉的常青松柏,玫瑰與風花雪月都不關我的事。」她口氣堅定。
迸軍睨著她,勾唇一笑。嚇跑她只是為難彼此,何苦來哉?她看似容易上手,卻是個很有原則的女人。
低頭,在她顫抖的掌心印上一吻。「可惜。」
黎安娜勉強揚起嘴角,有些解月兌、有些釋懷、有些惆然與失落。
偶爾,她在午睡間醒來,酣睡的他總是將臉頰膩在她的頸間,那模樣是全心信任的。若不是因為心疼也好奇地風流外表底下有著怎樣一顆缺乏安全感的心,她怎麼會半推半就地陪著他午睡。唉……
不知不覺地踩進了流沙啊。
手,被他松開。她心虛地把手藏到被子里,連帶把自己迷惘的臉龐埋入枕頭里。
「起來吧!已經三點了。」古軍輕撫著她的發絲。
「你說什麼?」黎安娜猛跳起身,拿起床頭的銅制鐘樓小時鐘,愛恨情仇在瞬間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現在是下午三點整。」他難得合作地再說了一回。
聲未落地,黎安娜馬上光著腳丫子,從床上沖進浴室。
「你不是說今天只睡一個小時嗎?怎麼一覺睡到了三點,你會害死我啦!」黎安娜的嬌嚷聲從浴室里飄出,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的聲音已經接近歇斯底里。「今天是你第一場演唱會啊!」
「演唱會七點半開始。五點到場就可以了,唐文龍會掌控現場,你緊張什麼?」
迸軍倚在窗邊,漫不經心地看著十五樓外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
所有的城市都一樣,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他的心有歸屬感。
所以,他討厭孤單一人的無聲時刻,那讓他覺得自己其實並不存在……
「五點到場哪來得及?我還要整理頭發、還要化妝、還要整理一下樂譜……」她哇哇大叫地從洗手間飛奔了出來,提起她事先準備的小行李袋往門口沖。
「所以我說我不喜歡午睡,浪費時間又會耽擱時間。現在可好了,我居然要蓬頭垢面上舞台!」
她的聲音填滿了室內的沈靜,他回頭看她,心悄然一揪。
她的生氣蓬勃讓某個「地方」不再那麼寂寞。
他真的還沒打算在他的感情溫室里只栽種她這朵奇花,可她卻總是在某些地需要陪伴的時刻成為最好的一個陪伴者。
巧合嗎?緣分嗎?古軍盯著她,卻愕然發現自己竟有一段時間不曾踫過女人了。
他蹙起眉,任由她拉著他的大掌往門口疾走。
「你還站在這里干什麼?快走啊!你的東西呢?」黎安娜回頭嗔他一眼。
「唐文龍會替我準備好一切。」他的情緒收斂得極好,只是不曾挪開在她臉上的視線。
「那你至少不要遲到啊!台灣的塞車是完全不分時間、地點的。」
她放開他的手,踩上她踢在客廳沙發邊的高跟鞋。
「快快快,我們快到會場!」
她抬頭催促著,手掌卻在下」刻被他緊緊握住。
「你……為什麼留在台灣?」話,沒有預警地從他的口中吐出。
「我的家人、朋友在這里啊!」被他踫觸的肌膚傳來他炙人的溫度,她努力用最正常的語調回答他。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不離開台灣發展?」他的臉龐朝她逼近。他想听到什麼樣的答案?他還沒有準備好付出啊!
「對啊……沒有什麼成就比家人朋友更能讓我感到快樂,我干麼舍近求遠、遠渡他鄉?」她驀地打住了話,因為他的眼神在一瞬之間由火變成冰。
黎安娜眨了下眼,他卻已若無其事地獲著她的腰往電梯走去。是錯覺吧!
「真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時間問題?你根本不需要那些一造型、化妝,你即便是蓬頭垢面也依然是個美女。」
迸軍很快轉變了話題,彷佛他不曾動念想叫她與自己一塊兒離開。
他放開她,按下電梯鈕,斜倚在大理石牆面垂眸低看她。
黎安娜咬住唇,眉心微擰地回望著他,他的情緒轉折總是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他是看著地——和剛才一樣地看著她——可那雙俊美的眼里沒有正常人的該有的情緒。
疏離感突如其來地彌漫在兩人之間,她輕咳了兩聲,不安地打破沉默。「今晚是我重新復出的第一戰,我希望可以讓大家目瞪口呆、目不轉楮,也是人之常情嘛……」
「親愛的,今晚的主角不是你。」他打斷她的話,笑意冷冷的。
「等著吧!哪天我一定會在舞台上喧賓奪主,讓所有人忘了你是誰。」她抬起美麗下顎,不服輸地看著他。
「我期待那一天。」古軍嘲諷地說道,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里。
「惡劣男人!」她跟著走入電梯。
電梯快速地往下降——17、16、15、14……
「一個星期之後,你就不在台灣了。」她看著下降的樓層數字,喃喃低語著。
「別說了。」他煩躁地粗吼出聲。
〔今晚、明後天共三場的演唱會、加上一場與青少年的表演性對談。我還可以和你合作四次,你可要好好珍惜。」她咬著唇微笑著,心卻酸惻惻的。
離別,還是適合放在心里吧。說出口,好感傷哪!
「閉嘴。」他黝深的眸凶惡地瞪著她,一臉狂野的胡髯,更彰顯了他的怒氣。
「可是我想說話啊……」黎安娜轉身看著鏡子里那不羈的身影,她舉起手落在鏡子上,輕撫著……他的臉龐。
「我不是老是這麼容易傷感的人喔,只是相處久了,總是會有感情的。不是說我對你多有興趣啦……搞不好就是因為你老是把我當成一個負責彈奏樂器的伙伴,我身為女人的自尊大受打擊,所以才會覺得在我還沒有扳回一城之前,就要和你說再見了,有點不是滋味……」
她閉上嘴,看著他漠然的側臉,暗暗發誓要改掉自己心情不好時愛說話的壞習慣。
幸好,他沒有奚落她。
「電梯到了,走吧。」黎安娜深吸了口氣,踮起腳尖在鏡中他的唇印上一個紅印。「謝謝你讓我的琴藝變得更好!」
迸軍置在身側的拳頭早已青筋畢露,卻沒有捉住她翩然離開的身影。
想告訴她,他不曾讓誰陪他入睡過……
想告訴她,把心放到別人手上,是太冒險的事。
想告訴她許多許多,可她並不願離開台灣啊……
想告訴她的話,他都說不出口,所以——
無言地疾步上前,與她並肩走出飯店大門。
***
「你們在做什麼!一定要趕在我心髒病發作前的最後一刻才到嗎?」唐文龍臉色鐵青地朝著古軍大吼著。
迸軍不為所動地走進更衣室,換上嶄新的白襯衫。
「放心,你會活得好好的。」古軍在更衣室內說道。
唐文龍感動地看著更衣室,以為自己的辛勞終于換得他掏心挖肺的話語了。
「你不用那麼高興,你會活很久的原因和我一樣——禍害遺千年嘛!」黎安娜笑嘻嘻地走到唐文龍身邊,抱著她的禮服等待古軍更衣完畢。
努力「快樂」,她就快樂的!忘記畢竟不是那麼難的事吧……
唐文龍看著她,不是滋味了。「遲到還敢嘻皮笑臉。」
「遲到是他的錯,他睡太久了。」她一直覺得唐文龍是個有趣的人,雖然兩人的交情目前是建立在斗嘴之上。
「你們……」唐文龍瞠大了眼。
「睡在一起。」黎安娜心情大好地逗著唐文龍。女圭女圭臉的他還真像古軍的媽。
迸軍推開更衣室的門,鮮少在演唱會前露出笑意的他,嘴角噙著淡淡笑意。
她選擇了「平常」態度來面對這最後幾天。這樣也好,反正,他不擅于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