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駱振侖到底說了些什麼話,坦白講,她完全沒听進耳朵里,魂都不知嚇到哪去。
回到家,她連力氣都沒了,只想休息,要駱振侖讓她靜靜,然後把自己關進房間里,抽離這殘酷的現實。
她躺在床上,抱著被子,把身子蜷縮得小小的,放任腦子繼續亂糟糟,卻一直睡不著,不知過了多久,紛亂的腦袋漸漸沉澱下來,回想起方才在醫院時,醫生說的話。
「……你的狀況是胃癌第二期,需要動手術切除腫瘤,再配合化療消除癌細胞。」
「這樣就治得好嗎?」駱振侖急問。
「這沒有一個醫生敢保證,要看癌細胸有沒有擴散,還有病人本身的狀況,的確有病患在治療後不再復發,但擴散轉移再復發的例子也大有人在。」
醫生的回答模稜兩可,換言之,痊愈的機率是一半一半,有回答跟沒回答都一樣。
駱振侖的反應比她快得多,問了醫生許多她應該問而根本不知從何問起的問題,她看似平靜听著醫生說明,其實內心翻涌著驚濤駭浪,充滿著狂風暴雨,不敢置信。
她以前都是小小的腸胃炎或吃藥就能緩和的胃痛而已,怎麼會忽然間就得了胃癌呢?
癌癥,听起來就是很嚴重,會受盡折磨、會死掉……未知的病痛和考驗讓她不由得茫然又害怕。
為什麼她會得到這麼嚴重的病?
老天爺嫌她不夠可憐嗎?
她從小是孤兒,無依無靠地長大,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幸福,卻又殘忍地將她推入地獄!
駱振侖才說要和她共組家庭啊,可她現在得了癌癥,能活多久都不知道,怎麼能嫁給他?
是因為太幸福了,所以招天妒嗎?
太不公平了,她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沒有資格得到幸福呢?
她從不自怨自憐的,可此時此刻,她覺得被命運打敗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可憐,不得不為自己哭泣,眼淚無聲淌落,濡濕枕畔。
如果她還是孤單一個人,她的心就不會這般糾結,因為她有心愛的人,有牽掛了,所以害怕分離,害怕死別,害怕要去那個沒有他的世界,繼續寂寞!
振侖又是怎麼想的呢?
別說她覺得自己倒霉了,連她都覺得和她在一起的他很倒霉,誰不好愛,偏愛上了她這個大麻煩!
怎麼辦?她覺得無地自容,住在這里變成像賴著他。
她知道,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一定不會嫌棄她,甚至會陪伴在她身邊。可是,之後要面對的狀況一定很多,她會成為他的包袱……
如果最後她還是治不好,他能夠承受嗎?
她最不願的,就是自己成為拖累他、讓他難過的人!
那麼,如果她真愛他,是不是應該離開,獨自與病魔對抗,不要造成他的負擔?
可是她好怕好怕啊,怕敵不過病魔,更怕失去他……
「嗚……」無法再隱忍,她嗚咽一聲,淚水終于潰堤。
索唯翎在臥房里憂懼傷心,人在書房的駱振侖也不好過。
他知道她心情一定很亂,需要空間時間,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惡耗,所以當她要求要靜一靜時,他沒再打擾她。
坦白說,他的震驚混亂也不下于她,沒想到原以為是喜事,檢查到最後卻成了癌癥,落差大到他無所適從。
當醫生說她得的是癌癥時,他覺得心口像被人重重捶擊,痛得忘了原本的跳動,那病況的分析,每一句都像根針,在他的心上扎。
這段感情,他是真心看待的,他已經做好準備要和她長長久久,可命運卻這樣來阻礙他們!
上天對她太刻薄了,為什麼要讓她遭遇這麼多困難?
他為她不平,他要和她一起抵抗,絕不輕易放棄。
可關于陌生的胃癌,他有一肚子疑問,同樣的問題甚至想一問再問,但听了醫生說明還是惶惑不安。
第二期的胃癌有多嚴重?
她可能承受怎樣的病痛?
她必須接受哪些治療,治療的過程又是如何?
他會這樣失去她嗎?
雖然唯翎方才是平靜的接受,但是她冰涼的手與蒼白的臉色,都在說明了她有多茫然懼怕,而她愈是硬撐出堅強,他就愈是心疼。
其實,他也擔心得不得了,擔心她吃苦、擔心失去她,然而,他必須理智冷靜,因為他是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他要成為她的後盾與力量。
他把握時間上網查詢胃癌的資訊,想藉由別人的例子來做心理準備,好面對即將到來的考驗,也能好好地給唯翎安慰。
氣氛很悶,屋里很靜,書房緊鄰臥室,凝神專注的駱振侖隱約听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她在哭!
心一擰,沒多想,他立刻離開座位,開門走進臥室,看見索唯翎側臥在床,抽抽噎噎地哭得像個淚人兒,他跟著鼻酸。
「唉……」他心疼嘆息,來到床畔坐下,一下下安撫地拍著她。她需要發泄,不能勉強她不要哭,他能體會她承受多大的恐慌,所以此刻能做的只有陪伴。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索唯翎翻坐起身,淚漣漣地埋怨。
「哭吧,把害怕和不甘全都哭出來,不用壓抑……我會陪著你。」他撫向她的臉,擦去那一串串滾燙的眼淚。
這是他第一次看她哭,也是他第一次體悟到,原來當深愛著一個人時,對方的眼淚會灼燒自己的心。
索唯翎哽咽地瞅看他,那眼底的關切憐惜令她心更酸,忍不住捂面涕零。
他如果連看她哭泣都這般不舍,那未來豈不是更煎熬?
與其兩個人一塊兒難受,不如她一個人自己面對……
可是,他已經知道她生病了,可能會讓她走嗎?
她思緒紛亂,內心掙扎,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累了,才漸漸止住眼淚。
「我們認識多久了?」她幽幽地問。
「差不多快一年。」雖然不明白她干麼突然這麼問,他還是想了想。
才這麼短啊?那為什麼她現在想要離開他會覺得這麼心痛,好像已經愛了他好久好久?
心里雖然這麼想,但她還是逞強地這麼說了。「那還好,趁在一塊不很久,感情還不太深,我們分手吧。」
「你在說什麼?」他錯愕。現在是什麼時候,她居然說分手?
「現在分開對你我都好。」她斂眸,不讓眼楮泄漏她的偽裝。
「有什麼好?」他皺起眉頭,反應過來就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講了,這傻瓜!以為他跟她一樣傻嗎?
「我要開刀住院做化療,接下來會很麻煩,而且還有可能會死掉,所以趁我們在一起還不算久,感情還不是很深的時候分開,對你比較好。」她刻意講得像對這段感情不深刻。「你不用為了道義問題硬接下這個包袱,我不會怪你,我是說真的。」
「那對你又有什麼好?」他倒要听听她還能扮出什麼話來。
「我現在沒有力氣談愛情,你在我身邊會增加我的壓力,所以我想離開。」背負另一個人的情感的確是壓力,對她而言,沒有能耐再付出,只能一逕地接受對方的付出,是悲哀,也太自私。
「你听著,感情的深淺無關時間的長短。也許你沒這麼愛我,但我清楚對你的感情。我從來沒想過你是包袱,就算你是,那麼我會接下這個包袱,絕不會是因為道義問題,而是因為我愛你。」駱振侖定定握住她雙臂,目光灼灼地與她平視,在這種時候,他知道不能再憋紐地有所保留,要完全剖開自己,才能讓她明白。
索唯翎咬著唇,壓抑淚意。
倘若是之前听到這番難得的真情告白,她肯定會開心地抱著他,將他吻得滿頭清滿臉,可是此時此刻,她听了更心酸更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