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他又去了咖啡館好幾次,除了喜歡那家店的氣氛和不錯喝的咖啡以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期待再見到她。
沒想到失望了幾次,都已經不抱希望了,今天卻意外如願,再次遇見了她!
可是他沒有想過,遇見她後要做什麼,只是純粹的想再見她,根本沒打算,也不知道要怎麼邁出第一步,只覺得內心鼓噪的感覺真實得難以忽略……
雙腿像自有意識似的朝草坪處走去,他在外婆身旁的座位落坐,黝黑的眸子這才留戀不舍的從台上移了回來。
「夢里、夢里見過你……」鄭婆婆跟不上KEY和節拍,卻哼得很起勁,見著外孫,開心的跟他分享。「我年輕的時候呀,比台上那個小泵娘還苗條,穿旗袍可好看了!」
「外婆現在也很好看。」難得老人家心情好也認得他,邵奇亞嘴甜哄道。
鄭婆婆看向他,但笑不語,隨即又將注意力放回台上,一曲唱畢,喻寶蒂接著唱第二首活潑輕快的〈可愛的玫瑰花〉,還當真提了籃玫瑰下台發送,逗得老人家們眉開眼笑。
喻寶蒂一邊唱歌,一邊發送玫瑰,獻給鄭婆婆後,意外瞧見她身旁的男子,獻花的動作不禁頓了一頓。
這兒全都是老公公、老婆婆,工作人員也大多是一些叔叔阿姨輩,怎麼突然冒出一個挺拔俊酷的男人——他穿著綠色漸層的線衫搭白褲,神清氣爽的模樣,讓人看了不由得眼楮一亮!
不對,這男人……她好像在哪兒看過?
見她訝異的落了拍,邵奇亞眸光含笑,接過她手中含苞待放的玫瑰,再頷首致意。
沒時間深思似曾謀面的感覺從何而來,喻寶蒂趕緊斂神,重新綻開笑容,跟上節拍,繼續發送玫瑰,然而心思卻不由自主的停留在那個陌生男人的身上……
***
戶外的表演結束,二十幾名大學生分為兩組,一組收拾東西器具、一組陪著老人們轉移陣地到交誼廳。
這些老人家沒有親人的陪伴,都是很孤單的,生活在贍養院里,日子一成不變,難免枯燥無趣,有了這群活潑的大學生們帶來歡樂和活力,老人家們無不開心歡迎,即使拄著拐杖、坐著輪椅也來參與。
「婆婆,妳要去哪里?」寶蒂瞧見有位老人家拄著拐杖,緩緩的步離,好意上前攙扶。
鄭婆婆轉頭一看,原來是玫瑰花姑娘,不禁揚起慈祥微笑。「我要回房間去上廁所。」
「我扶妳去吧!」寶蒂連忙回頭去拿自己的隨身包包,然後再折回來小心在一旁攙扶。
「妹妹呀,妳叫什麼名字?」鄭婆婆從剛才看表演時,就喜歡這白白女敕女敕的小女娃。
「我叫寶蒂,婆婆咧?」喻寶蒂特意攀談。
「我姓鄭……」鄭婆婆疑惑的皺起眉。「不對呀,妳明明是女孩,怎麼叫寶弟呢?應該叫寶妹才對吧?」
「是寶蒂,蓮開並蒂的蒂。」喻寶蒂一邊挽著她,一邊微笑解釋。
「哦∼∼」鄭婆婆點點頭,明白的應聲,過沒幾秒,再度開口︰「寶妹呀,妳多大啦?」
「鄭婆婆,我叫寶蒂,不是寶妹。」喻寶蒂莞爾的糾正。
「對對對,寶蒂。」鄭婆婆拍拍不甚靈光的腦袋。
「妳住幾樓呢?」進入電梯里,寶蒂問道。
「我想想……」鄭婆婆歪著頭,想得很認真。「啊,是二樓。」
寶蒂協助鄭婆婆回房如廁,本想不再打擾,好讓她休息,但鄭婆婆卻拉著寶蒂聊天,不肯放人。
「寶妹啊,妳身上這件旗袍真漂亮,在哪兒做的?」鄭婆婆徑自喊著改過的名字,拉著她的手,欣賞的打量她的衣服。
「漂亮嗎?這是我自己做的。」
見有人欣賞自己的作品,寶蒂喜形于色,至于名字始終被叫錯,她也懶得再糾正了。
「妳會做衣服嗎?」鄭婆婆眼楮一亮,整個人精神了起來。
「會呀,我在學校念服裝設計的。」婆婆的神情讓她覺得會做衣服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那……妳能給我做一件嗎?」鄭婆婆吶吶請求,因為旗袍對她而言是青春記憶,所以她莫名喜愛。
「如果妳不嫌棄的話,當然沒問題呀。」受到賞識,喻寶蒂樂得答應,喜孜孜的拿出隨身的畫簿和鉛筆,再拿出皮尺測量。「那我幫妳量量尺寸吧!」
「太好了。」原本坐著的鄭婆婆緩緩站起身。
第1章(2)
「胸圍三十九吋……」喻寶蒂一邊量頸圍、肩寬、臂圍……一邊念出聲。
「三十九?我胸部有這麼大嗎?」鄭婆婆呵呵笑。
「是啊,婆婆年輕時一定很豐滿哦!」寶蒂灌迷湯,繼續再量。「腰圍三十四吋……」
「什麼?!」鄭婆婆大叫,口吻肯定的糾正她。「妳是眼花還是量錯了?明明是二十四吋!」
「是三十四吋沒錯呀!」寶蒂嚇一跳,連忙重新測量。
「妳胡說,妳根本量錯了!我明明是三十五、二十四、三十四。」鄭婆婆很堅持,記憶停留在幾十年前婀娜窈窕的自己。
寶蒂一怔,隨即額頭滑下三條線,烏鴉啊啊啊的從頭頂飛過。
婆婆口中的三圍,未免也太曼妙了,連她都沒有那麼惹火的身材好嗎?怎麼可能七十幾歲的老婆婆還擁有這種黃金比例?要真照這尺寸做出來,鄭婆婆根本塞不進衣服里。
不過,看鄭婆婆如此計較,要是爭辯下去,不知她會不會血壓飆高?還是從善如流的在口頭上順從她好了!
「對厚,是我量錯了,腰圍二十四、臀圍三十四。」她嘴里說著,但在簿子上卻分別寫下了34和41兩個數字。
沒辦法,爭論下去會沒完沒了,反正這是善意的謊言,目的是要讓老人家開心,到時候衣服能穿得下才是重點。
「寶妹呀,我喜歡黑底紅花的,高貴大方又顯眼……」鄭婆婆心花怒放的開始要求。
「好,我記下了,婆婆妳很有品味啊。」寶蒂已經放棄糾正自己的名字,她就當鄭婆婆口中的寶妹好了。
「來,婆婆請妳喝甜甜。」量完尺寸,鄭婆婆翻出桌上的禮盒,找出冰糖燕窩招待難得的小客人。
一老一少分別坐在床畔和折迭椅上,寶蒂听著鄭婆婆回憶從前,一開始挺好的,但後來就開始像唱片跳針,不斷重復。
到現在寶蒂才恍然大悟,鄭婆婆腦袋不清楚了,所以這一秒說過的話,下一秒就忘記;才請她喝過燕窩,下一分鐘又塞了另一瓶給她;明明說了她叫寶蒂,她偏偏要叫她寶妹……
「婆婆累了呴?」見鄭婆婆打呵欠,喻寶蒂連忙讓她躺下。「妳休息吧,等我旗袍做好了,會找時間送來給妳的。」
「一言為定,妳可不能黃牛哦!」鄭婆婆得到喻寶蒂的允諾,便噙著微笑閉眼睡覺。
呼∼∼照顧老人果然是件辛苦的事!
喻寶蒂拭了拭汗,大大的松了口氣,躡手躡腳的退出鄭婆婆房間,返回同學們的行列里。
***
邵奇亞趁空檔去找駐院的醫生了解外婆的健康狀況,回到了外婆的房間,看見她已安穩入睡,不禁放輕了腳步。
他的父親尼爾?泰勒是英國人,母親邵藝萍是台灣人,所以他分別有英文名字和中文名字,邵則是母親的姓氏。
小時候,大多是外婆照顧他,直到他父母在他國中畢業時離婚,他才跟著父親到國外念書、學習集團事務,直到這幾年才回到台灣來。
那期間,母親因車禍意外喪生,患有老人痴呆癥毛病的外婆病情益發嚴重,又只剩她單獨一人,父親于是把孤單無依的外婆安置到這間有專人照料、環境幽靜舒適的贍養院來,以避免老人獨居的種種危險,而他則在回台接管集團在亞洲區事務之後,不定期抽時間來探望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