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曜慢慢抬起臉來,木耳和五采同時打了個冷戰。
「她在生病,她是病人,你仍苛責她,你才叫人齒冷!」東曜一字一頓,「她放棄治療,你為什麼不勸阻。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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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曜,雖然這種說法很滑稽,但允許我這樣說下去,你听到這卷錄音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
「我拿了你爸爸媽媽的錢,是為了讓他們安心。
我相信我的承諾絕對比不上我拿走二十萬更能令他們相信我不會再騷擾你。」
「東曜,我必須對你交代那筆錢的去處,原諒我的狷介,我只留下很小一部分應付最後這段日子,其余的我都以你的名義捐贈出去了。我估計這筆數目對你家而言不算太大的損失,如果我估計失誤,那麼請接受來自地獄的再度致歉,誰讓你老口口聲聲地說愛我呢,就當情誼無價吧。」
「五采一直對我說你想見見我,可是,我不能夠呀!東曜,也許見了你我就不那麼想死了,呵呵。真的,東曜,我從來不曾覬覦你的什麼,我不貪心,不敢貪心,我要的只是一個夢而已。」
「東曜,我這麼說,你會相信我嗎?嗯,一定會的,你是那麼喜歡我。雖然我沒有你聰明,但是我知道你喜歡我,一直一直都喜歡。好可惜呀,互相喜歡對方卻不能夠在一起。」
「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你不要再罵我哦,我一直都計劃和你分手,但我不知道采用什麼方式什麼理由,因為我的猶豫。但老天爺帶我做了決定,它讓我死。」
「我真的一點都不怕死,五采說我冷血,賓芬也是。可是看夠了生不如死,死又有何懼。」
「東曜,不管是過去、現在或者將來,只要我與你在一起,我就什麼都不能給你。因為你太強大,而我太渺小。所以我不讓你來見我,這是我能給你的惟一愛護,什麼都不能給你的時候,至少不要拖累你。」
「東曜,有人說愛情是盲目的,我想這個說得很對,因為盲目所以才會相愛。東曜,你定下神來好好想一想我們是多麼的不同,尤其是對于人生的態度、對于生命的看法。東曜你認為人生應該是快樂的,應該努力去追求幸福;可是我認為人生充滿苦難理應默默承受,追求快樂需要付出重大的代價。」
「我不敢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又不肯放我走。瞧瞧,我們的愛情多詭異。不過,總算都過去了。」
「也許你永遠都不能明白我放棄治療只求速死的理由。東曜,我破釜沉舟考上大學,掏空了自己的精力、弄跨了自己的身體,就好像失敗的登山者,不上不下,尷尬之極。因為這次的失敗,我不敢再強迫自己打一仗,我怕不管我多努力結果仍是輸。」
「東曜別因為我的軟弱而鄙棄我好嗎?東曜你不能要求人人都像你一樣生龍活虎,對不對?」
「這一輩子我還沒來得及犯什麼錯誤,但是我太懦弱,我估計我還是要下地獄的,我們還是要人鬼殊途,所以忘了我吧……」
在大雪紛飛的夜晚,光芒對著錄音機口述完遺言,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憂傷一會兒深沉。
磁帶已經走到底端,可光芒仍深情款款對著話筒,「其實我還需要對父母交代,對朋友交代,可是每次我想說點什麼,說出來的都是你,我也很自私對不對?」
「對!你一個人躲在這里自得其樂,嬉笑怒罵皆文章地雕琢遺言,還反反復復做含笑九泉的白日夢,你當我什麼呀?」東曜慘白著臉,擁住瘦成一把骨頭的光芒,「你快點給我好起來,方便我天天把你吊起來打!毒打你一輩子都應該!」
扁芒淚如雨下,慢慢笑出來。雖然拒不見面、雖然一心求死,但內心深處仍然渴求他能排除萬難找到她。
「光芒,你除了自私,你還詭詐!你在考驗我對不對?」東曜捧住扁芒瘦得只剩一雙眼的小臉,這個靈魂並不完美,但他仍要。
「我沒有……」光芒心虛地為自己辯解,「我只是被擊垮了。」
「你不要我,我可以原諒你,可是你怎麼連命都不要?完完全全的不爭取?」東曜怒極。
「我錯了!」面對逼問,光芒再也偽裝不下去,一把摟住東曜的脖子,號啕大哭,「東曜,我很差勁、我很懦弱,明明我應該很堅強,我必須很堅強,可是我根本做不到。東曜,我真的該死,因為我應該堅強我卻做不到。」
「憑什麼你就應該堅強?」東曜心酸難遏,「從此以後,我準許你不堅強!」
「東曜,最討厭也是你,都賴你縱容我的軟弱愚蠢。結果我就越來越膽小如鼠蠢笨如驢……」
一串軟語輕聲的指責落在東曜身上,只令他通體舒泰,他嘿嘿笑起來,「我才不要你聰明才不要你堅強,這些我都有,我多得是。我就要你傻兮兮地黏在我後這麼嬌滴滴的撒嬌。」
尾聲
結婚?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可能,學校那關就過不了。」
「東曜你年紀夠嗎?」
「你父母肯定不答應的。」
東曜掏掏耳朵,「如果你變成小熬人之後,會變得如此嘮叨,那麼……」
扁芒臉色煞白,等待下文。
「那麼我就更要抓緊時間把你娶回來當老婆呀!你都不知道你細細軟軟的聲音多迷人……好,言歸正傳,光芒小朋友有沒有听過這世界上有一樣東西是萬能的?」
扁芒瞪大眼楮,什麼東西這麼神奇?
「錢,孔方兄!不論是美元馬克英鎊人民幣,只要足夠,就萬能。」東曜一本正經,「我最近沒干什麼正經事,花二十萬買了一處商鋪的期權,三個月後出手,賺到四百萬。」
東曜輕描淡寫,光芒以為他在說故事。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夠你治病,也夠我陪你治病,更夠我去辦這個。」東曜拿出身份證遞給光芒。
「你比我大三歲?」怎麼可能?光芒詫異。
東曜眨眨眼楮。
扁芒猛醒,「假的?」
「真的,所以特別貴。」
似乎所有的障礙都消失了,結婚勢在必行,可是,「為什麼?」光芒不懂。
「努力讓你貶值呀,結了婚的女人都是魚眼珠子不是?」
「不、不行,我、我、我不想拖累你。」光芒越說越心虛,她確實不想,卻無力實行。
「你什麼都不要了,可以連我也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卻仍然要你。」東曜收起吊兒郎當的表情,「拒絕我,你于心何忍?」
「東曜……」千言萬語只能無語,他干嗎一定要讓她涕泗滂沱?
「接下來,你乖乖地接受治療,我們耐心等待合用的腎髒,等不到也不要緊,國內已經有夫妻問換腎成功的先例。我的血型是0型。」
扁芒過了許久才明白過來,東曜急著和她結婚竟然是為了……
「哭什麼哭?我是要你嫁給我,又不是要你給我陪葬!不許哭!」
扁芒不理會東曜的凶神惡煞,「東曜,那天你問我你在我眼里是什麼,你說要用最空靈最智慧的語言來表達。你听好,我告訴你︰你是我的太陽,我是你的光芒,有太陽才有光芒。東曜,我愛你!好愛好愛好愛,一輩子那麼久。」
紅日高照,光芒萬丈,積雪消融,大地回春。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