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曜,你從來不為我著想!」終于吼出了心底最大的不滿,光芒滿頭冷汗,搖搖欲墜。
「你欲加之罪!」東曜勃然大怒。他事事為她打算、事事以她為重,怕她冷、怕她餓、怕她生活有虞,他不惜在她面前裝傻裝笨裝白痴,她竟然膽敢指控他不為她著想,「原來你是這麼自私自利疑神疑鬼的家伙!」東曜口不擇言,「是我有眼無珠看錯你了,你要滾就滾好了!」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大滴一大滴地墜落,光芒無力地垂下頭,轉身。
東曜突然覺得心像被剜空了一樣茫然,她竟然真的就對他棄之不顧,她的心呢?她曾說不要他對她認真,她曾表示要與他結束關系,她從來當他可有可無?甚至不屑一顧?她從來不曾在乎他?不!他不允許!他不允許!
東曜猿臂一舒,勒住扁芒的腰,下一秒光芒被甩在路邊老榕樹的樹干上,再下一秒東曜整個人都壓上去。
榕樹的枝葉、氣根將團圓的明月肢解。一點一滴細碎的銀光,隨著晚風波蕩,夜的淒涼如泣如訴。
「是!我是看不出你生氣你傷心你難過,我是罔顧你的自尊,我是拿你解悶,我是施舍你,我是不為你著想!可是你听好,你就是我的!」東曜霸道地宣告,「你既然看不到我的真心,那我就給你虛情,給你假意,你既然認定我騙你!我就騙你一輩子!」
扁芒的眼神漸漸無力。她躲不開他懲戒似的親吻,也躲不開他魔咒似的氣話。他永遠都用一種重視的方式忽略她,比如現在,他一心一意要繼續他們的爭吵,完全沒發現她越來越虛弱。
她鼓足勇氣喊出了她的不滿,而他只追究她的不听話。
東曜,我們還是分開吧?她聚集全身力量想說出這句話。
「我一直都想不通我為什麼要愛上你,可是我仍一直愛你。你卻為了你那莫名奇妙的自卑一再對我逃避,光芒,你多麼膽小?」東曜說。
他不懂她?不,他懂。只是在這一點上他絕對不遷就她。
扁芒突然想笑,卻在這時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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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耳你知道嗎,我以為我把她氣死了。」
木耳干咳了兩聲,墜入愛河的人是不是都這麼夸張?「她一直都有呼吸。」
抓著已經亂得不能再亂的頭發,「當我發現她閉上眼楮,微微翹著嘴角,一動不動的時候,我以為她死掉了……」東曜偏執狂似的一遍一遍重復相同的話。
「她只是貧血,輸點血漿就沒事了。」
每個人都這麼認為。
體查︰貧血貌,脈搏100次/分,血壓160/100mmwg,血紅蛋白30g/L,白細胞l.5109/L,尿化驗蛋白(++),尿比重1.010,尿素氮28.5mmol/L,血肌酐892,48μKmo/L……
診斷︰慢性腎炎,尿毒癥。
絕對的晴空霹靂。
木耳和五采愁眉不展,賓芬像個小女孩一樣啃咬她的指甲。而東曜呆呆坐了一會兒,竟然笑起來,「不可能,弄錯了,怎麼會?」
「東曜,光芒不是你。」五采有點殘忍地提醒他。
東曜用力搓了搓臉,站起來,仍笑著,「我進去看她。」
「我也去!」五采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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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什麼?」光芒柔和地詢問醫生,她堅持自己的知情權,隨後表現出超凡的鎮定。
「不怕的,我國每百萬人口中,每年才有100人死于尿毒癥。萬中選一,你以為你有那麼好的運氣?很快就會治好的,只要你乖乖的。」醫生很和藹。
「嗯。」光芒溫和地木著臉,看起來與平日無異,直到她听見東曜的低喚。
「光芒。」
「嗯?」視線迎上去,光芒突然淒艷地笑了笑,「我不想見你,東曜。五采,不,著色哥哥,請給我指引。」
扁芒一句「不想見」,實施了整整三個月。
這個冬天好冷。東曜望著掙月兌不了雲層束縛的太陽,麻木地想。
這三個月發生了一些事,這些事和紛亂的國際局蟄、瞬息萬變的金融股市相比,塵埃一樣微不足道,但這些事對于東曜而言卻足以滅頂。
扁芒的病休手續在五采的一路關照下飛速辦好,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離校。
「她在哪里?你至少告訴我她在哪里治療。我求求你,五采,告訴我。」東曜曾以為他一輩子不用求人,不會求人。
五采無奈地攤攤雙手,「對不起,我答應過她守口如瓶。」
扁芒拿走了東玄、林優夫婦用來買斷她和東曜之間感情的二十萬。
「哈!」東曜听老爸老媽敘述了前因後果,不怒反笑,「你們竟然如此戲劇化?」然後他掩住面孔,許久不松開,「也許,你們應該把這二十萬給我。她從來沒有纏著我,是我纏著她。你們怕她拖累你們的寶貝兒子,卻沒想到人家連拖累我都不屑一顧。哈!」
「原來,我希望光芒遠離你的原因,是因為她的身體病弱。」東玄艱難發話,「但是現在我再加一條,她的心靈也病弱。」
「夠了!」東曜根本不想再听下去,「她已經走得干干淨淨,不再是你們心頭大患,何苦還詆毀她?」
「她拿走支票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我這條命如果二十萬都救不回來的話,那麼也就可以不要了。她帶著笑說,而我們听得毛骨悚然,這不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泵娘該說的話。東曜,她甚至不留戀她的生命!」
東曜冷笑,「我管她留戀什麼,不留戀什麼!」
他只管他自己留戀她。
東曜完全荒廢了訓練,期末所有考試都申請緩考。什麼壯志什麼雄心,他統統忘了。
☆☆☆
「五采,告訴我光芒在哪里?求你求你求你。」
東曜徹底拋卻自尊。
「東曜,你瘋了!」五采心疼又難過。
「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
「我不能。光芒說,她想安安靜靜穩穩當當的等死。」五采沉痛地復述,如果不是親耳听見,他斷然不會相信光芒會說這樣的話,「東曜,你霸道自私驕傲,渾身都是缺點,但是你不冷漠;光芒沒有你的任何缺點,但是她冷漠。算了,東曜,你們不合適。」
「我不管合適不合適,我只管喜歡她,呵呵。」
東曜傻笑。
情到深處無怨尤,大概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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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五采和木耳為了陪伴東曜,都沒有回家過年。三個人一起守歲。
東曜喝了很多,喝道最後老好人木耳都不得不出面做歹人,「好了,這可是法國頂級香檳Domperignon,很名貴的,你當水呢!」
「為什麼?」東曜突然揚起臉,烏溜溜的大眼楮寶光流燦,似乎蘊著淚,「為什麼就看扁了我不能和你一起面對病痛?」他對著空氣大聲發問,「為什麼一走了之,連考驗的機會都不給我?為什麼你不相信我?為什麼你會要我爸媽的二十萬?二十萬而已,我也拿得出!他們只能用二十萬收買你,可是我心甘情願為你傾家蕩產陪葬一生。笨女人笨女人,為什麼總是這麼笨,為什麼總是舍本求末?」東曜慢慢將臉埋入雙掌中,不再說,不再動。
「東曜!」木耳和五采一起推他。
「睡著了。」木耳揉著額角,嘆息,「你覺得這樣阻隔兩人有任何好處嗎?一邊自暴自棄,一邊自生自滅。速速說出光芒下落,也許兩人都有生機。」
「不,我不能。為了光芒,也為了東曜。光芒拒絕見東曜,拒絕接受治療,這些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無法接受她的理由竟然是︰我想安安靜靜穩穩當當的等死!穩穩當當的等死?!八十歲的人這麼說叫豁達,二十歲的人這麼說讓人齒冷!不,我不能讓光芒拖累東曜。枉她有一個那麼陽光的名字,性情卻像終年不見太陽的青苔,始終憂傷的慘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