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久。只听到你對那個丑小鴨說,‘我喜歡的女孩是你,清雅、明淨、溫和,像最女敕的君山銀針在沸白水中一點點綻放。」東曜笑眯眯地狀似調侃,可說出來的話卻一字一字清晰過了頭,「原來你來站崗的理由,是因為那只丑小鴨。」
「東曜,你有大半年沒發病了,又來?我剛換了新隱形眼鏡,眼光絕無問題。」五采擰緊眉頭,東曜的追女技巧絕不在他之下,不可能連這種聲東擊西的小伎倆都看不穿,「是不是你也喜歡賓芬?」他仍記得上學期入學時的那次沒頭沒腦的爭執,他們是在那天同時看到賓芬的,「我們可以一局定天下,萬智牌,如何?」五采不太誠懇地建議。
「你少無聊!」東曜舒了口氣,「今晚我新店開張,來捧場!為了哥們,無償奉獻一次美色。」他雙掌托起五采的臉,壞心眼地大力揉搓。
「注意你的措辭,說得我好像應召牛郎!」
「哦,你原來不是?」東曜恍然大悟。
「你欠扁。」
兩個大男孩嘻嘻哈哈打打鬧鬧離去了。
「怎麼了,阿芒?」賓芬晃了晃光芒的手臂,而她毫無所覺,仍貼在一樓樓梯的轉角處,傻愣愣地偷窺入口處。
「阿芒?」賓芬的聲音突然提高,傷心得尖銳起來,「你不會被那個小子迷住了吧?阿芒,那人,唉,你是個小傻瓜,你不懂得,他不過借你來吸引我注意。」她著急地捏緊光芒的手,語無倫次,「其實,我的東西我都可以讓給你,愛慕者當然也沒問題。但是,阿芒,這個人不安好心!」她越說越激動,「你不要喜歡他好不好?」
「你說什麼?」光芒回過神來,只覺得被賓芬搖撼的頭昏腦漲,「我們回宿舍吧!」還有好多功課沒有背熟,光芒現在只牽掛這個。
「阿芒,我這幾件衣服都大意失荊州買錯碼了,現在又懶得去退換,你大人有大量能者多勞幫我解決好不好?」賓芬嬌滴滴地哀求,她的口頭用語一向非常詭異。
扁芒放下書本,無奈嘆息,這麼可笑又這麼可愛的借口。賓芬身高一百七十五,她的身高不足一百六十,買錯碼?還每次錯?離譜得讓人想笑,但光芒笑不出來。
「阿芒,你換上給我看看好不好?」
「好。」光芒柔順地接過衣服。她是可以很有骨氣推拒的,但是何必呢?賓芬不是想施恩,她只是想幫忙。最重要,賓芬拿她當朋友。
「我也幫可可買了很多哦。不過她品味實在太差了,我要鞠躬盡瘁地好好改造她。」賓芬一件一件欣賞自己血拼的戰果。
扁芒尋思,賓芬這麼做一半是因為怕她多心,一半是因為她實在太喜歡照顧別人。
扁芒仍記得,她剛進五方大學的時候,什麼都不懂,不懂得使用銀行卡、圖書證,不懂得坐公車,不懂得用郵筒,甚至不懂得怎麼使用沐浴乳。樣樣事情都是賓芬手把手教她,她從來不會不耐煩,更不會因為她的無知輕視她。光芒知道她到死都不會忘記賓芬,她是她的天使。
扁芒換好衣服從衛生間出來,賓芬夸張地尖叫,一把將光芒拖到穿衣鏡前。
鏡中有個嬌弱的女孩,一襲白裙,盈盈如荷。
扁芒都不明白自己變化怎麼會這麼大?她沒有過去的照片,除了學生證上那小小的一寸照片,那個被閃光燈嚇到,呆滯瞪大雙眼的光芒,黑黑黃黃的小臉枯瘦萎靡,那個時候的她已快被殘酷的生活剝蝕成干尸。如果不是因為自稱「著色」的大哥哥好心資助,光芒永遠不會有自己的花季。她會像童年那些小伙伴一樣在土里勞作、在土里埋葬。
「阿芒,也變得好漂亮了呢!」賓芬由衷地夸贊,「怪不得那陰盛陽衰的小子說他喜歡的是阿芒。」
扁芒紅了臉,飛快換下衣服,老老實實坐回書桌邊,繼續背書。她是不可以分心的,她特別相信那句話,一個人吃多少用多少是命中注定的。溫飽安定是她這輩子最大的追求,花前月下男歡女愛對光芒而言,是冥王星上的故事。
可是,為什麼腦海中那個影像揮之不去,高大的男孩雙臂抱胸靠在門框上,懶洋洋的姿態是那麼桀驁不馴。光芒幾乎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就立即把他認出來。可是他呢?一定早就將她忘得干干淨淨了吧?
「阿芒?你盯著這行字差不多十分鐘!」賓芬湊過頭來,打趣,「還有,你的臉一直都紅撲撲的哦,在想什麼?暗戀對象?」
扁芒更加臉紅,頭也埋得更低,拼命想把書上的字刻進腦袋。
「阿芒,這樣讀書是得不償失的。」賓芬好心地提醒。
扁芒在心里嘆息,她何嘗不知道她的學習方法有問題,可是除了死記硬背她不會靈活變動舉一反三呀。她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她並非聰明的孩子,高考能過本科線,那是她不要命拼下來的。可是進了大學,她狹隘的視野和死板的思維方式令她即使焚膏繼晷也無法出類拔萃。她越想越泄氣,倒扣了書本,將臉孔埋進雙掌。
「不要這樣,阿芒。我們出去玩,以逸待勞勞逸結合文武雙全。」賓芬最愛玩,可是她的功課絲毫不遜色于光芒。
「好。」光芒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說。
「阿芒終于肯陪我逛街了!」賓芬雀躍,好像約到夢中情人一樣,「哦,我們馬上一起為可可買晚餐,送到她實驗室,不然她這個工作狂又要放任自流餓肚子了。」
可可也是宿舍成員之一,賓芬也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
東曜一再克制打呵欠的沖動。他一邊細心品味嘴下這道帕爾瑪生火腿配蜜瓜一邊尋思木耳說過,因為地理關系,意大利菜南北口味迥異,北部地區毗鄰法國,所以加入女乃油的乳制品菜式比較多;南部則大量運用干番茄、辣椒、橄欖油、香草入菜,這道菜好像比較偏南部口味。東曜很想自得其樂,但老爸的嘮叨實在有魔音穿耳的強大威力。
「總而言之這七條就是RISKING,R,resources(資源),包括人力和財力……」東玄滔滔不絕,越說越起勁,想當初還在讀高二的東曜突發奇想要開店,他一腦門子火,可是眼見兒子向銀行貸款貸不到而長吁短嘆,愛子心切的他還是自掏腰包讓兒子不務正業。結果,這個智商和愛因斯坦一樣的寶貝兒子非但沒虧本還將小生意做得有聲有色,竟然開出了分店。
東曜好想將盤里的食物一股腦兒塞進老爸嘴里,換片刻安寧。
「兒子?」很少會看到東曜面對美食無精打采,東玄終于察覺不對勁。
「小子我安在。」東曜半死不活地抬起頭來接受老爸審視,突然,圓亮的大眼楮像被引燃了一樣寶光流燦。
東玄大惑不解地轉頭,想知道是什麼令寶貝兒子生機煥發。
「哦,老爸你繼續你繼續,姜是老的辣,你的寶貴經驗千金不換,你看我何德何能竟然投生為你的兒子……」東曜的馬屁天花亂墜地拍下來。
東玄受用極了,立即又開始喋喋不休,全然忘記了晚上還有私人約會。
她們坐得不遠,所以東曜勉強能听見她們的交談。
「我看我們點一個主菜,一份意面,一個甜點就差不多了。我從來沒見過能吃下整套意餐的非我族類呢!」賓芬笑顏如花。
東曜的注意力卻全部膠著在另外一個身上。
「嗯!」光芒只是柔順地點點頭。她能發表什麼意見?對她而言,吃飯只意味著填飽肚子。和講究美食的賓芬相比,她完完全全是茹毛飲血的山頂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