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好了,能夠哭出來是件好事……不過,通常的發泄可以,要是沉浸在哀傷夢境中太久,不知會不會造成反效果?尤其,那低聲的啜泣已成了嚎啕大哭。
「昭吟!昭吟快醒醒!」溫暖大掌覆住她單薄的肩頭,輕輕的晃動,輕輕的叫喚。
莫昭吟緩緩醒來,睜開了紅腫的雙眼,一時分不清身在何時何地,卻已先對上了一雙蘊含了憂慮的溫柔眸子。
冷夜深沉,前所未有的孤寂感涌了上來,她的眼淚仍不由自主的淌流,茫然的望著眼前的男人,隨著聚焦能力的恢復,漂浮惶恐的心也才漸漸的找到了依靠,不至于被淹沒。
「斐然……」她嗄啞低喚,撐坐起身。
「作了什麼夢?哭得眼楮都腫了?」他明知故問,為的是想和她多聊聊心底話,以免她又將泉涌般的傷感抑塞在心頭。
「我夢到我媽了,她說她要去很遠的地方,不能再陪著我了,她要我好好照顧自己,她才能走得安心……」淚水肆意奔流,她揪住他的手,哽咽說道。
「今天是民俗中所說的頭七,你媽媽一定是知道你過度傷心,才會特地來叮嚀你,要你別讓她掛念,她才能好好的走。」他同時給予安撫與鼓勵。
「不要!」她瞠大眼,忽然激動起來。「我不要媽媽走!我如果讓她掛念著,她就不會離開我了!」
「你不能這麼想,我听老一輩的人說,人過世後若魂魄因掛念而滯留人間,是要吃苦受罪的,你忍心讓你媽媽無法安息嗎?」他動之以情,努力的要改變她偏激的想法,就怕她一旦植入了折磨自己可以挽留母親的錯誤觀念,就會一直沉溺在悲傷的漩渦里,不可自拔。
丙然,听他這樣講,莫昭吟又不舍的捂面涕零。
她不想媽媽離開,又不想媽媽因為留戀徘徊而受到任何苦難折磨……她矛盾又為難,兩種抉擇都像利刃般凌遲著她的心。
她單薄的肩膀、無助的模樣以及壓抑的哭泣,處處牽動了紀斐然的每一根心弦。
這樣為一個女人強烈心疼是前所未有的感覺,胸臆間漲滿了一股濃濃的保護欲,提醒著要好好呵護照顧她,不能再讓她惶然無依。
「你有多傷心,她都是知道的,所以你要放手、要想開,她才能解月兌,心無掛礙的去另一個世界。」紀斐然繼續勸慰,將她輕輕擁進自己的懷里,提供肩膀讓她依靠。
莫昭吟沉默不語,片刻,他感到整片衣襟都被淚水給染濕,漸漸的,她從低聲啜泣到痛哭失聲,愈哭愈厲害,像是要把心底最深處的哀傷給釋放出來。
「盡情的哭吧,哭完了,就要堅強起來,勇敢面對現實。」他心疼的吻著她的發旋和額,像誘哄孩子般,一下下輕輕的拍撫她的背脊。
「媽媽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走了,就只剩下我孤孤單單一個人了……我再也听不到她、看不到她,再也沒有人會像媽媽那樣愛我、疼我……」
她哭訴出心中最脆弱的一面,可怕的孤寂感幾乎將她淹沒,令她不由得環住他腰際,緊緊攀附。
她話里的淒涼,讓他五髒六腑都揪扯了起來,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沖動要涌出喉間,他咬牙隱忍,粗獷的俊臉上表情變得有點復雜,剛硬的下巴繃得好緊。
「我媽很疼我的你知道嗎?可是……她辛苦了這麼久,我都還沒有能力讓她過過清閑日子、還沒有機會孝順她,她就這樣走了……」說到這里,她又遺憾的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紀斐然忍不住動容鼻酸,完全體會到她內心的傷感,可他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比較好過。
「……看開一點,生老病死是免不了的。」他擠出一句安慰,明白這話療傷效果不大。
莫昭吟卻搖了搖頭。她知道生老病死免不了,但是關系到自己,要看開實在很難。
「斐然,我好怕好怕,以後我只能一個人過日子了,每天回到冷清的家中,沒有人可以說話……」愈想愈害怕,她松開了他,曲起雙膝,環抱住自己,蜷縮成一團。
見她彷佛要封閉起自己,紀斐然眉心擰得更緊,心慌意亂的連忙揪住她,不允許她連他也推開。
「你不要這麼悲觀,你還有我呀!」他強迫她抬起頭看著他。
迷朦淚眼看不清眼前的俊酷臉孔,就如同她看不清兩人的未來。
雖然她愛他,但從來不敢奢望,他會是她最終的依靠……
再搖頭,眼眶里的淚花飛墜而下,她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味深長。
那抹笑,讓他心中蠢動的那股沖動傾巢而出。
他還不至于糟到讓她一點都不能信賴吧?
「你要對我有信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永遠不會只有一個人。」他深情認真地說。
「一直?永遠?」她捕捉到從來不曾從他嘴里說出的字眼,怔怔的重復。她……沒听錯嗎?
「是,永遠。」他目光篤定,口吻篤定,勾起了溫柔的笑。
他的篤定反而震住了她,一時之間,眼淚忘了流,思緒也忘了動。
「我們可以是情人,也可以是親人,如果你願意,還可以把我的家人當成是你的家人……」他捧住她的臉,輕輕摩挲,厚實的大掌暖著她的臉,同時也暖著她的心。
「什麼意思?」她愣愣地問。
他誠懇真摯的開口︰「意思是你嫁給我,讓我當愛你、疼你的家人,好嗎?」
浸在一層水光里的眸子更顯清雅晶亮,莫昭吟深深的望著他。
是天上的媽媽放心不下她嗎?所以讓從不許下承諾的斐然願意把最在乎的自由拋到腦後,擔起照顧她、疼愛她的責任?
泵且不論他是否真能安于婚姻關系,但他有這份心,真的很令她感動。
貝起唇角,她偎近他胸膛,以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摟緊她,欣慰的笑容躍上嘴角。
他會給她一個家的!
被悲淒涼意籠罩的心,在他的擁抱中漸漸讓溫暖給包圍,體內仿佛灌入了一股力量,衍生出面對事實的勇氣。
第三章
紀斐然和莫昭吟在許靜玫過世後的百日內結婚,因為還在服喪期間,所以他們並沒有鋪張,僅是去法院公證,再在飯店設了五桌筵席宴請較親近的親友,省掉許多繁文縟節,十分低調。
在紀家,女主人蔚青規定未結婚前一律要住在家里,因此身為紀家老三的杞斐然,縱使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是一直很痛苦的遵守這項規矩,而和莫昭吟結婚,正好讓他如願以償,可以名正言順的另築一個窩。
日子在風平浪靜中度過,在母親過世後的這五個多月里,莫昭吟一直調適著對母親的悼念心情,而紀斐然也如他當初所言的,給了她一個安穩的家,他的家人們也對她十分疼惜照顧。
她把紀斐然當成了心里最最重要的人,把他的兄弟姊妹當成是自己手足,把他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真心真意的對他們好。
然而,世事的無常已在她心底形成了陰影,唯一親人過世的打擊也將她潛在的一些性格激發出來。
仿佛是要彌補失去母親的遺憾,她變得非常在乎她現在的「親人」!害怕失去,害怕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任何的不對勁都有可能令她焦慮浮躁,尤其是最親近的紀斐然。
對紀斐然率性而為的作風,她在兩人交往時還能看得開,可在歷經母喪之後,她對擔憂的承受度愈來愈低,稍稍聯絡不著,她就會胡思亂想、寢食難安。
相較于之前都是被動等待紀斐然聯絡,現在的她是每天都要打數通電話,就為了隨時掌握他的行蹤、確定他的安全,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