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預想過各種再見面時該表現出的反應,但就是沒有一種像此刻這樣--呆若木雞。
她太震驚了,又喜又悲又怒,錯綜復雜的感覺在心頭沖擊,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見兩人似乎認識,其中一名駕駛不客氣地問︰「喂,你是她朋友哦?」
易少昂調開膠著在薇虹臉上的視線,面無表情地瞥了那人一眼。
他頎長的身材被一身嚴肅的深色西裝包裹著,襯出他逼人的尊貴氣質,其沉著穩健的神態,教人不敢放肆侵犯。
「怎麼一回事?」易少昂不答反問,目光環視眾人,口氣不疾不徐。
「伊啦!黑白開,嘸代嘸志踏凍啊,害阮險險出掐禍!」一名操台語口音的男人率先發難。
「嘿咩,就算狗跑出來,這里車這麼多,也要衡量輕重啊!懊撞下去也是得撞,傷狗總好過傷人吧?」其中一名較憤慨的駕駛,並不因為薇虹有了幫手而放棄責難。
「對對對,像她這樣技術不好就不應該開車上路啦!自己找死不要緊,還會害了別人。」另一位也附和。
「有哪位受了傷?」易少昂客氣地問。
「受傷是沒有啦!」大伙兒搖頭。
「車子有沒有損傷?」易少昂跨出步伐佯裝探視,頗有解決的誠意。
「欸……損傷也沒有啦!」所有凌人的氣勢全都弱了下來。
「人沒受傷、車也沒損傷,那你們該教訓的也教訓過了吧?」她都已經被轟得灰頭土臉,夠了!他揚起斯文的微笑,可笑意絲毫末達眼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無話可說了。
「我看,再罵下去也是沒完沒了,不然這樣好了,打電話請交通警察來處理如何?」冷斂深邃的黑瞳閃過一抹精光,他繼續提出建議,說著,就拿出行動電話。
「那個……我趕時間,女朋友在等我。」一听見要叫警察,駕駛甲立刻推托,快步回車上。
「不用了啦,我太太在等我。」接收到易少昂詢問的目光,駕駛乙趕緊擺擺手。
「我老媽也在等我。」駕駛丙跟著解散。
「那你呢?」易少昂十分和善地轉問看似五十好幾的駕駛丁。
嗚嗚,女友、太太、老媽都被說過,那他還有誰可說?
「欸……我、我阿嬤在等我啦!」他搔搔頭,懊惱離去。
看著一哄而散的幾輛車,易少昂滿意一笑。
沒有發生意外,卻阻擋在大馬路上,請交通警察來要處理什麼?當然是開幾張妨礙交通的紅單嘍!無怪乎,這幾個人跑得比誰都快。
回頭,瞧那小女人還處在乍然重逢的震驚中,回不了神,他索性將她塞進車里,自己坐進駕駛座,把她的車開向路旁停好。
拉起手煞車,易少昂轉向她,眼神一柔,大掌撫上她冰冷的臉頰。「Vivian,妳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嚇壞了嗎?現在已經沒事了。」她瘦了,看來好憔悴,他肯定她這些日子不會比他好過。
親昵的踫觸、溫柔的哄慰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薇虹猛地瑟縮,揮開他的手,冷冷瞪著他。「不準你踫我!」
對他已有未婚妻的沈痛記憶率先跳了出來,她選擇豎起尖刺保護自己。
她激烈的閃避令他心痛。「三個月來我一直在找妳,很多事情都是誤會,一切都是仲琳……就是突然來找我的那個女孩,她的惡作劇。」他急切地說明,探手要握住她,卻再次被她拒絕。
「惡作劇?!誰會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借口,她不相信。
「會,她就會。」他篤定。
「是嗎?飄洋過海,大費周章地跑到普吉,就為了一場惡作劇?!」依常理判斷
,她不得不懷疑他話里的可信度。
「仲琳的確皮得很夸張,她就是那種以惡作劇為消遣的女孩子,腦袋里都是整人的點子。」他很認真地描述罪魁禍首的特性。
「她氣質大方,一看就知道家境極好、教養極好,怎麼會這樣惡作劇?」她連連質疑,有太多的結需要解開。
可惡!仲琳的行徑不合常理,連他解釋起來都沒有說服力。
「是,她是家境好,所以養成了驕縱的個性,才會這樣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他急了,漸漸語帶抱怨。「姑且不說她的惡作劇,妳也應該相信我的,那些相處的日子,我對妳有多真心、多誠摯,難道妳都沒有感受到?妳怎能光听她隨便瞎掰就被影響,甚至不告而別?好歹也得跟我求證啊!」
他怪她?!
乍聞那樣的事,她心痛如絞,就連現在,一想到他是屬于別人,她都還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教她怎麼能夠鎮定地面對、冷靜思考?
薇虹眼眶蓄滿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它流下。
「求證?倘若只是青梅竹馬,或許我還有勇氣去爭取,但是你們有婚約,連未婚妻都親自找上門了,那種感覺有多難堪,你知道嗎?教我怎麼還有臉留下?」她怨懟地控訴。
那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破壞別人姻緣的壞女人、不要臉的狐狸精!
「未婚妻?!她跟妳說自己是我的未婚妻?!」易少昂猛一皺眉,重復這個陌生的代名詞。
當初仲琳只坦承她跟Vivian說,他們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當時他還在奇怪,青梅竹馬並不代表什麼,她怎麼這樣就憤而離去……好哇,看來是仲琳自知事態嚴重,隱瞞了這一點。
薇虹以一種嚴肅的審視眼神,打量著他詫異的反應,想要從中分辨出真偽。
他做了個深呼吸,抑制自己高漲的不悅,接著緩緩地說︰「我說她不是,妳信嗎?」
她別開眼,抿唇不語。
她想相信,卻不能騙自己。上次傷透心,這回她得謹慎才是,不能輕易就被打動。
懊死的仲琳!可以去角逐金馬影後了,演技居然好到令她堅信不疑!
多說無益,他拿起手機,按找著電話簿里的紀錄,一邊說道︰「橫豎我在這兒說破嘴,妳也不見得會相信,我叫她立刻過來,大家當面澄清。」
縱使易少昂和薇虹之間橫亙了三個月的空白,他們對彼此的影響依然如同以往那樣強烈。
狹窄的車內環繞著低氣壓,在情況尚未明朗的此刻,他關切的問候、思念的傾訴,在在讓薇虹心慌得想逃。
路旁人行道上的露天咖啡座,正好給了她喘息的空間,
她失序的心跳一直未能平復。天知道,如果不離他遠一些,他深情的目光、溫柔的嗓音,只會勾動她的脆弱和渴望,誘惑她不顧一切地投奔向他,在他的懷抱里好好傾泄這些日子以來所承受的委屈心傷。
看著她下車,易少昂並沒有跟上,因為他看出她在逃避,他明白她不願在事情還沒澄清的現在多談,因此只是斜倚在車旁,目光黯然地望著她。
十分鐘後,應仲琳匆匆趕至,遠遠就瞧見杵在路旁的易少昂。
「不是說找到她了嗎?人咧?」顧不得氣喘吁吁,她一下車就興奮得東張西望。
「在那里。」他攫住她的手臂,拖著她移動步伐。一心急著解釋,什麼紳士風範全都丟到垃圾桶了。
看見應仲琳來了,薇虹不自覺地正襟危坐,神情戒備。
「妳當初可沒告訴我,妳連未婚妻都敢掰出來!」一落坐,易少昂便沉聲開口。
啊!丙然還是瞞不過!
仲琳瞄了瞄易少昂的包公臉,被狠狠一瞪,隨即縮起脖子,吐了吐舌頭。
薇虹睜亮眼,細細觀察他們的互動。她微訝地發現,那時形象高貴、氣質大方的應仲琳,這會兒竟有這樣俏皮的神態,就像個自知犯錯的的頑皮小孩,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