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朱利安諾先生已經不斷清楚表明,他不會像他父親一樣,加入黑手黨,更沒有屈服于黑手黨的威逼利誘,毫不貪圖權力、金錢。
他心中知道,爾冬其實不適合加入黑手黨,更沒有當首領的才能。硬是逼他接任又如何?若心不在此,也只會讓黨政更加混亂而已。到時候,全盤皆輸,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們讓他太輕松了。」幾經思考,路修法得出這個結論。
「那就由他去吧。」他實在不想再逼朱利安諾了,更加不想讓善良的孫沁儀受到傷害。
「約翰,你忘了只有他的血,才能服眾嗎?」黨內早已四分五裂,各自為政,每當想重整時,大家就用這理由把問題推來推去。
「那只不過是借口。」他在黑道混了那麼多年,對一切早就看得透徹。「真正能服眾的,只有武力和智慧。」
武力和智慧?他路修法也有,可是為什麼偏偏沒有可以服眾的血統?
不,他不甘心這樣就放過爾冬!
「這里不歡迎你,你走吧!」
路修法的登門造訪,令爾冬非常不悅,當著其他人面前,冷冰冰地下逐客令。
「何必這麼絕?」他看了下四周。「沁儀呢?」
「不關你的事!」幸好沁儀今天剛好由侯婉婉陪同下,到醫院做產檢,沒被這個混蛋看見。「我有事要跟這個人談,麻煩你們先離開休息一下,等一會再回來繼續拍攝。」
看見現場濃濃的火藥味,大伙在听到爾冬的話之後,便急急離開工作室,轉眼間只剩下他們兩個。
「你怕了嗎?」路修法改用義大利語。「怎麼可能,你根本沒把我們的話放在心上,又怎會怕我們?」
「夠了。」懾人的氣勢不經意地從爾冬身上迸散開來。「我真的非常討厭你這個人,不,是你們所有人!」
「這點我一直知道。」金發男人撇起嘴。「不過你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逃避責任、命運的懦夫!」突然間,他拿出手槍威脅他,想逼他妥協。
「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從容的口吻里,蘊藏著一絲難以理解的威迫。
「你是黑手黨認定的接班人,你身上流著其他人所沒有的正統權威!縱使我再怎樣努力,別人也不服我!」
「我不想听你的廢話,那是你們黑手黨的事。」爾冬難得有露者的氣勢,光只是站著,就充滿王者風範。「就算你認為我是真正的領導者,那麼你們現在的所作所為,早就以下犯上了,你們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想叫我充當你們的傀儡!」
「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承認你所說的都是事實。」
爾冬除了身上流的血液之外,根本就沒有任何可取之處。論勢力、論人脈、論狠毒,他路修法都勝他不止千倍。
「承認就好,那我告訴你們。」他冷峻的眼神隱藏著無形的威脅。「我要我的孩子,我更要我的女人,我絕不容許你們傷害我身邊任何人!」
「這算什麼,正式反抗?」
「不,是宣告。」低沉嗓音中隱含的威嚴令人無法忽視。「我從來就不想進入那個無惡不作的世界,我也不承認自己流著你們的血!我甚至痛恨黑手黨,因為之前的恩怨情仇,讓我家破人亡,失去親人,成為一個孤兒!」
「只要你回來,所有曾經受過的委屈,你都可以報復!」路修法實在無法了解爾冬為什麼這樣頑固。
「報復?失去的,都已經彌補不了了。」就是黑手黨這種有仇必報的觀念,害得他失去一切。「如果繼續被你們牽制,我就不是爾冬•朱利安諾!」
「你究竟想怎樣?」他不死心追問。
爾冬濃黑的大眼里,閃過一絲詭譎的神色,不知為什麼,路修法竟有種心寒的感覺。
「如果非要犧牲一樣東西,你們才能滿足、才能放過我的話……」他深沉地說道︰「那我就把我的命還給你們。」
「什麼?」路修法聞言大驚,但他手中的槍已經被爾各搶走!
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起手槍柢住自己的太陽穴。他甚至微笑起來,笑路修法苦苦相逼的結果,還不是輸掉他,也笑自己終于在十二年後的今天,可以瀟酒地解月兌。
「不!你怎麼可以用自殺表示你的堅決?」路修法幾乎震懾得不能自己,被爾冬的堅持嚇了一跳。
「為什麼不可以?」他的黑眸睨著地,含有挑釁意味。「我說到做到,希望一切牽扯能到此為止。」只要他不再活在世上,路修法才會甘心放手吧?
他帶給沁儀的災難已經夠多了,現在她又壞了他們的小孩,被黑手黨知道後處境只會更糟,他實在不想讓她再受傷害。
他要親手為她面對的苦難,畫上句點!
「爾冬,你在嗎?」門口突然響起沁儀的叫喚。
她一進來,竟看見爾冬用槍柢住自己的頭,清秀的臉龐頓失血色,撫著疼痛的胸口,她虛弱地大喊︰「不要!爾冬,求你不要這樣!」她崩潰似地猛搖頭,臉上淚痕斑斑。
「沁儀,別過來。」他看見她,掌心不自覺的放松,想把她的容貌看個真切,然後深深印在腦海里。
對他來說,沁儀永遠是那麼率性自然,永遠都那麼純樸無瑕……他實在舍不得連累她。雖然自己這樣做,會丟下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可是以後他的妻兒就可以安全無虞,不用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不要,你不能拋下我!」她心亂如麻,假如不是後頭跟來的侯婉婉死命地拉住她,她早就奔到他身邊了。
「以後,就沒人會傷害你,只是要你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辛苦你了。」他心中再怎樣不舍,也要為她的將來著想。
「你敢這樣離開我,我一定會跟著你去的,一定!」她淚如雨下,一臉堅持的神情。
「不準!」他嚇住了,沒想到她會這樣打算。「我不準你做傻事!」他做的一切是為了她啊,她怎麼不了解?
「你死了,就再也管不到我!」
「你……」
路修法慢慢從褲袋中掏出一支迷你手槍,對準爾冬的左肩,利落地開槍。
沒有人料到路修法會這樣做,大家眼睜睜看著爾冬倒下,他本來抵在頭上的槍也掉落到地上。頃刻間,血流如注,時間好像靜止似的,所有人都失去反應。
沁儀從迷亂的神智中驚醒,撲向爾冬。「爾冬!爾冬!」
他絲毫不覺鮮血直流的傷口有任何感覺,因為心里的痛楚遠勝過這道傷口好幾十倍。
約克和其他工作人員正好在此時回來,見到受傷的爾冬,和號哭的孫沁儀,都嚇了一跳。有些較冷靜的人,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其他人就只能緊盯住地上那一灘鮮血,和血流如注的男人。
一片混亂中,沒有人知道路修法已經離開。他這次,同樣是笑著離開,和爾冬之前的笑很像,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月兌。
就讓一切這樣結束吧。爾冬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用生命交換自由,他也不想阻止了。再怎樣說,逼得他連命都不要,實在很沒有意思,更枉對死去的首領。
現在他要好好想一想,該用什麼方法整頓黨政,才夠實際。
陌生的醫院里,空氣中飄蕩著藥水味。
在加護病房外等候的沁儀,她嗚咽的聲音伴隨著淚水,緊抓住護士的手。「爾冬•朱利安諾他沒事吧?」
護士連忙安撫她。「他沒事,已經度過危險期了。」然後帶著她到爾冬的病房探視。
坐在病床前,她緊握他的手,靜靜注視他熟睡的臉龐。幸好,他沒死……她欣喜若狂的在心里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