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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寒暖妾心 第9頁

作者︰關月

去年那場好戲可熱鬧得緊。七叔要拉「烈焰」走,那「烈焰」卻丟不下才打得火熱的「情郎」,幾次三番出了門又溜回來,氣得七叔拿了把刀揚言要閹了它,鬧得雞飛狗跳。

封舞亦覺莞爾,道︰「難得‘追日’會對異性產生興趣,七爺偏要打散鴛鴦,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追日」可是一匹很有格調的公馬呢。多少母馬在它面前搔首弄姿都不能讓它多看一眼,如今它對烈焰情有獨鐘,正該成全它才對。

司馬弈頓首贊同,「可不是,‘烈焰’對‘迫日’可鐘意得很哪。況且讓它們倆配了對,九叔就不用擔心‘追日’要打光棍了。」

封舞合上縴掌,滑韌綿密的質感自掌心透人心底,眼睫低垂,「弈少爺擔心‘追日’,還不如擔心一下九爺。」

司馬弈微怔,而後會意道︰「小舞是說九叔的終身大事嗎?」

小舞竟也對這些事感興趣嗎?

明澈星目巨細靡遺地收集著封舞的情緒波動,司馬弈的笑容突然間帶上一絲悵然,「各位爺爺女乃女乃與叔伯們對九叔的婚事也是十分掛心呢。為他挑了多少家閨秀,他總說戰事未定,家國不平,無心男女私情,不該耽誤那些小姐錦繡年華。這一耽擱,可就是十年了。」

十年啊,從她五歲開始,她與他,在城頭也已過了整整十個小寒日。九爺,自一個稚氣未月兌的少年長成沉穩憂雅的男子,溫柔的性子不變,煦如冬日暖陽的笑容依舊,可是,眉梢卻漸漸染了愁絮,眼底也往往添上幾分沉重,那——是為了什麼?

封舞心沉如水,眉帶輕郁,對這問題表現出少有的執著,「如今天下大定,九爺,可是有空考慮一下兒女私情了?」

兒女私情……

司馬弈游移的目光停在雪白玉掌中簌簌抖動的信箋上,輕輕一頓,轉開視線,平靜地道︰「九叔怎麼想的,沒人知道。可是四女乃女乃卻是半年前就開始搜集各家閨秀的畫像與生辰八字了,看那陣勢,勢不容九叔再拖延了。」

封舞平攤開手掌,將信箋放回桌案,輕聲道︰「拖延?九爺之所說,是為了拖延婚事嗎?」

司馬弈拾起信箋,修長的指輕輕劃過光滑紙面,微微一笑,「不管怎麼說,九叔不願成親,是很明顯的事。如今他年歲漸長,仍只孤身在外奔波,四爺爺四女乃女乃怎麼放得下心?小舞知道嗎?四女乃女乃都在猜,九叔可是有了什麼意中人,卻因為什麼緣故不肯說,所以才拖著婚事的呢。」

四女乃女乃還在擔心,九叔鐘情的對象莫不是羅敷有夫了,那可就慘了。

九叔的性子外柔內剛,看似平和隨意,一旦認準一件事,卻是絕不會回頭的。

他若戀著有夫之婦,在對方不可能嫁給他的情況下,他所選擇的,極有可能是終身不娶。四女乃女乃嘴上說得雖狠,自己兒子的性格卻是明白的,九叔不願意做的事,那是誰也勉強不了的。

四女乃女乃自己嚇自己,說到九叔有可能孤獨終老時,眼圈紅了又紅,差點哭給他看了呢。

還好當時房中只有他和四女乃女乃。若大伯他們見到平日里最最剛強的四女乃女乃也會有那樣的一面,怕牙都嚇掉一地了。

封舞淺淡眼波迎上帶笑星眸,再轉到剛剛放手的信箋,陡然凝成異彩,語氣依舊漫不經心,「四太夫人擔心什麼?怕那女子出身微寒嗎?」

那一張松花小箋,自她掌中一轉,依然平滑細密,卻有一角,已被震為粉末,散落塵埃。

秋水翩然掠過那一片水紅,斂起波漾,花容點波不興,似是家常閑談,心上卻似利刃深深劃過,痛澈肺腑。

九爺……有了心儀的女子?

是這個原因嗎?為了那人,他鎖了雙眉,念念掛懷,所以,連笑容都淡了三分,不能開懷展顏。

那女子,是何模樣,有著什麼樣的性情,是否也有一雙溫暖的眸,可曾與九爺一起烹雪煮茶,琴瑟唱和,會不會對九爺一樣情深意長,剖心相待……

司馬弈垂下眼睫,若有所思,搖頭道︰「小舞小看四女乃女乃了。若是九叔真心喜歡,她怎還會計較人家的出身?」

封舞將所有感官封閉,只余軀殼,木然地佩侃而談︰「莫不是那女子身在煙花,故而九爺為難不敢言?」

尋根究底,不是她的性情啊,為何她要對這問題這般戀戀,非要問到山窮水盡?

司馬弈展眉失笑,「那就更不是了。九叔從來不曾介意別人出身家世,怎麼會因為這種原因卻步?況能令九叔傾心的女子,定有過人之處,縱身在煙花,又有何妨?你只看那岳清吟、秦羅敷二位,多少王孫子弟追逐裙下,有誰會想到她們身在青樓了?」

驚才絕艷岳清吟,傾國傾城秦羅敷,這兩位青樓名妓各站在才色巔峰,宛如兩朵絕世名花,尊貴如皇室亦為其大敞雙門,倒履恭迎,哪有人敢嫌棄她們的身份?

向來,只有她們挑人的分呢。

封舞屏住氣息,喃喃道︰「若是岳才女,秦小姐……」

那麼九爺的煩惱,也許來自「求之不得」呢。

岳清吟心有所屬,秦羅敷名花有主,那段驚世纏戀天下皆知,多少多情種傷心腸斷。遠在山城,深居簡出如封舞也有耳聞,亦曾經為那風華絕代的女子傾倒折服。

也許只有出色如她們,才能令九爺動心吧。

九爺戀上的,是「詠絮謝女亦休論」的清吟大家,還是「傾城秀色幾曾聞」的羅敷美人?

她顫了朱唇,遲疑的美目睨向司馬弈,終是默然。

問出結果,又……如何?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輕淡檀香的氣流撞人胸腔,勾起綿綿刺痛,再也不肯放過她。

司馬弈清朗笑語傳來道︰「我只是舉例說明呢,小舞想到哪里去了?好了,不說了。九叔要是知道我們在背後偷偷議論他,一定不肯與我們干休呢。」

「弈少爺,」封舞端整秀顏,晶瞳凝聚無比慎重,望住受病苦折磨卻總笑得燦爛的少年,欲言又止。「有一件事,奴婢想問您。」

司馬弈的病,忌多思多慮,所有煩心事,到他面前之前便已被司馬家人一一化解。他們只想他單純無憂,他也總表現的盈盈笑面,貼身隨侍如她都罕見他悲哀愁苦等負面顏色。所有的情緒,他都似密密收藏,惟一露諸于外的,只有這一張笑顏。

必于她被許給了他這件事,被列入會令他煩心的事中,所有人都三緘其口,不欲他對此事耗費心力,故無人在他面前提及。

表面上看,不過是將貼身侍婢收歸房內,確不值多費口舌,司馬家族,除司馬昂外,亦不曾有人因此對她另眼待看——若說他們對她投注了較多注意力,其原因是她是司馬弈的侍女,多過她是他未入房的妾室。

所以,司馬弈對這樁「親事」一無所知,封舞亦從未介意過他知道與否,然而如今婚期逼近,她忍不住,想探一探,他對此會作何感想。

司馬弈斂眉微揚,有些不解她的肅謹,「小舞想問什麼?」

封舞檀口輕啟,吐出細音如珠玉擊撞,鏗鏘悅耳,卻陡然敲上他的心門。「弈少爺,可有意中人?」司馬弈微震,絕美的笑容現出一絲裂縫,微微動搖,卻在她發覺之前便修補得天衣無縫,悠哉反問︰「小舞天天在我身邊,有哪個人,是我認得小舞卻沒見過的?我有沒有意中人,小舞難道還不清楚嗎?

他望著眼前如花俏臉,笑容煦若春風,掩埋盡所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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