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焱波收斂心神,勉強笑道︰「多謝小姐費心。」
歐陽子夜輕輕搖頭,心卻牽掛著上山的容劼,沉甸甸的,無心客套,沉默著隨她轉過抄手游廊,穿過穿堂,這才到了慕容父子暫住的寢室。
陸焱波向守在門口的白發老者行了一禮,輕聲道︰「歐陽小姐來為老爺和少爺看診。」
白發老者看一眼溫婉沉靜的白衣女子背後的青竹藥箱,眼中掠過訝色,毫不做聲地側身推開木門。
歐陽子夜淺笑致謝,邁入房內。
窗戶旁一名青衫長須老者與一名穿著藍布衣裙的老婆婆站了起來,向陸焱波道︰「焱波小姐。」陸焱波還了一禮,那二人向歐陽子夜躬身道︰「歐陽小姐,有勞費心。」
歐陽子夜微福道︰「兩位護衛不必客氣。」舉步邁向床邊,陸焱波早將蕭禮德的手腕自被中移出,以便她把脈。
歐陽子夜在床邊木椅上坐下,寧神調息,靜下心後,方伸手按在他的脈上,細診了半刻,換了一邊手,仍診了半刻,旋即轉到另一邊床上,為慕容寒城把脈,亦復如是,起身露出淡淡笑容,道︰「看他們這脈息,雖然細而無力,久而無音,綿綿默默,好在他們皆是練功之人,本來元氣壯,心血旺,此際身子雖虛,不過是因中毒日深,進食亦少,且之前藥方對毒性控制亦十分有效。只要慕容莊主取得芝果,解了毒,再善加調理,便無大礙,各位只管放心。」
那兩人默默頷首,歐陽子夜不解地道︰「貴莊高手如雲,且又有不少友人相助,奪取芝果應非難事,為何兩位愁眉不展,如此憂心?」
那藍衣老婆婆苦笑道︰「歐陽小姐有所不知,敝莊人丁再多,也難敵這無數武林中人一齊來襲。且听說幾個蟄伏已久的老魔頭得到消息,也上了山奪取芝果。雖然有一些江湖朋友仗義相助,比起對手,不過杯水車薪,情況不容樂觀哪,何況敝莊……」
只怕是有了叛徒了。
長須老者亦嘆道︰「雖然莊主與莊內頂尖高手及一些前來助陣的朋友皆堅守于山頂,然仍有人突破重圍,上了山頂。這些人又豈是泛泛之輩?怕是莊主也只能苦撐了。」
突圍的人不需多,到得了山頂的皆是絕頂高手,這大半日山上殺聲不斷,他們守在山下,也是提心吊膽。
歐陽子夜心一緊,想起上山去了的容劼,縴手無意識地握住裙邊,揉成一團,「若現在已陷入困境,到摘了果下山之時,豈不更是一番苦戰了?」
而容劼,雖然口中總說不理江湖人的事,以他的熱心,卻是萬萬不會獨善其身,自顧自地下山,那麼,他又會面對怎樣的情景?
兩人相視苦笑,陸焱波代為作答道︰「不錯。此際慕容家未得芝果,故人人皆有機會。不少人互相爭斗,本莊還可喘一口氣。然而待奪得芝果,本莊便是惟一目標,到時情形便更加惡化了。」
歐陽子夜心弦繃緊,失聲道︰「那可怎麼好?」
生平第一次,她更擔心的,不是床上的病人,而是另一名男子。
陸焱波卻是胸有成竹,和聲道︰「歐陽小姐只管放心。雖說到時敵手更眾,然山上人多面雜,各門各派也無人認得清。敝莊目標雖大,逸出一二人不成問題。夫人已經議定,到時由一名高手喬裝將藥送至山下,先救醒老爺少爺。那些人無藥可搶,自然也不會再打下去了。」
她微微松口氣,嘆道︰「但願如此吧。」
窗外一個渾厚的噪音道︰「當然會是如此了,不然歐陽小姐還想怎樣?」風聲輕響,一名紅臉大漢由窗戶翻進室門,睥睨著她,竟然大有敵意。
陸焱波急瞥一眼歐陽子夜,嬌叱︰「林護衛不得無禮。」
慕容世家中四大護衛地位本自尊崇,連慕容儀也要給三分面子。兼之忠心耿耿,是以慕容儀放心將夫兒安危交付給他們。而這林護衛平日對陸焱波恭恭敬敬不過是看在慕容儀與慕容寒城分上,哪里真會怕她,聞言冷笑道︰「本衛哪里失禮了?當日為老爺少爺問診開方,何等隱秘,怎麼她前腳才離了慕容府,消息後腳便傳了出去?還離譜到今日這般地步。不是她親口說的,怎會令人如此深信不疑?」
歐陽子夜水眸輕轉,對于此人態度由來已了然于心,淺笑輕問︰「林護衛是疑奴家泄露了消息?」
林護衛冷哼道︰「不是你還有誰?」
她嫣然轉袖,顧盼無愧,「此事攸關人命,子夜怎敢信口雌黃,到處胡說。」
林護衛不屑道︰「敢做就別不敢承認。若非你口風不緊,還有何人泄密?我早說女子長舌,什麼都拿來嚼舌根,反害得我們莊中人心惶惶,疑神疑鬼……」
他還沒說完,陸焱波已氣得柳眉倒豎,怒道︰「林護衛,你在亂說什麼?還不住口!」
藍衣婆婆拉開林護衛,道︰「你別昏了頭了,也不想想昨夜歐陽小姐未到,那消息又是怎麼傳下山的?若說我們莊中沒有毛病,老婆子也不敢相信。」
林護衛抗聲道︰「你又知道她是今天才到的了?她說了你就信?笑話。」
不等他人喝止,歐陽子夜啞然道︰「然則若我心懷不軌,今日又何須到此?林護衛總不至要說子夜想要扮好人博感激吧?」
此人誣她清白,她並無惱意,慧心敏然乍然想到若她仍被人見疑,以慕容儀之獨斷剛愎,又怎會輕信從未謀面的容劼?
容郎到得峰頂,只告訴慕容儀一聲便走還好,若見慕容儀不信,急著先摘果救人,那可就慘了。
陸焱波見她驀地玉容慘白,還道她惱了林護衛,急道︰「歐陽小姐,林護衛性情魯莽,不知輕重,冒犯了小姐,焱波代他向小姐請罪,您且息怒。」
一屈膝,便跪倒在地。
林護衛此刻才想到若歐陽子夜對慕容山莊有什麼不軌企圖,根本無需費力,只不再醫治老爺少爺即可萬事大吉,不禁暗悔自己出言無狀,見陸焱波跪倒塵埃,他這次倒不用人教,乖乖跟著跪下。
歐陽子夜嚇了一跳,忙上前挽起陸焱波,道︰「陸姑娘,子夜不曾著惱,只有一事,想要請教各位。」
陸焱波恭聲道︰「小姐盡避吩咐。」
歐陽子夜素手輕拍,請起林護衛,轉向陸焱波,慎重地道︰「請恕子夜冒昧,請問貴莊主與林護衛,疑心孰重孰輕?」
林護衛漲紅了臉,其余各人亦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她問的,可是他們的主子啊,卻叫他們怎說才好?
何須答案,各人臉色早可知詳情。
歐陽子夜暗嘆一聲,道︰「告辭了。」
陸焱波身形一閃,擋在她面前,訝道︰「小姐要往哪里去?」
歐陽子夜淡淡道︰「上山。」
陸嶷波吃了一驚,道︰「此時山上步步皆險,殺機重重,小姐你……」
她伸手輕輕撥開攔在面前的嬌娃,話語輕柔,「我要上山。」
她素來溫婉娟雅,徐如春風,此刻淡淡一語,卻是無比堅毅倔強,陸焱波怔了一怔,竟不敢攔她,回頭看一眼兩張床上躺著的人,輕聲道︰「我護小姐上山去。」
歐陽子夜搖頭淺笑,道︰「此間怎可少了你?放心吧,歐陽子夜並非無助婦孺需人保護。」
腳下再不停留,漸漸轉急,向門外沖去,眼前一幕幕人影閃動,只有容劼浴血奮戰的情景。
容郎容郎,你可萬萬不能出事啊。
——$$$——
三十七個。
容劼快速地一指戳去,對手連聲音都來不及出便悄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