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子夜雙手護住紫蘇飲,故意刁難道︰「哪有你想換就換,想不換就不換的理?你既搶了人家的姜蜜水,就該喝完它呀。這紫蘇飲,我才不要還給你。」
咦?她很不講理哦。
容劼不平地睥著她,「你才說不喜歡紫蘇的味道的。」
壞心腸。
好辣啊,他張大嘴,將舌頭擺出來展覽一圈。
歐陽子夜學著他,吐吐丁香舌,嬌俏絕倫,「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木勺有一口沒一口,偏舀著紫蘇飲氣他。
啊啊,簡直是慘無人道。
容劼推回可怕的怪味水給她,干脆站起身,朝紫蘇飲撲將過來。
歐陽子夜避之不及,連忙將勺子丟進碗里,雙手捧著碗,固定住位置,叫道︰「喂,你別亂來哦。」
容劼哼道︰「你放手我就不亂來了。」伸手一格,以巧勁卸開歐陽子夜一雙玉手,終于得償所願,捧起紫蘇飲狂飲。
歐陽子夜措手不及,輕嚷道︰「我的勺子呀……」
店門外,一把帶著無比驚喜的男聲夾著幾分激動響起︰「歐陽小姐?」
這種街頭偶遇、茶樓巧會委實令人氣絕。容劼暗自磨牙,放下喝得清潔溜溜的木碗,舉袖拭去唇邊的泡沫,沒好氣地回頭。
這個某某某,有點面熟呀?
歐陽子夜從容立起嬌軀,斂袖淡笑,「唐公子。」
記起來了,原來是那個已經有了個「絕色佳人」的未婚妻卻對他未來娘子虎視眈眈的唐少堡主呀。容劼轉過身,很有獨佔意味地站到歐陽子夜身邊,扯開臉上三秒鐘前剛剛僵化的面皮,做出毫無誠意的笑容,「原來是唐少堡主呀。少堡主到此,不知有何貴干?」
唐杰明的態度也不會比他好到哪里去,勉強拱了拱手道︰「容兄。」注意力隨即全放在一旁的歐陽子夜身上,道︰「在下奉家父之命,前來為此地‘尋日山莊’周老莊主賀壽,剛剛送過壽禮,現正打算前往落霞峰助慕容莊主奪取焚蘭紫芝仙果。歐陽小姐想也是欲往落霞峰?如不嫌棄,與在下同行,路途上也有個照應。」
歐陽子夜低眉淺笑,柔柔眸光轉向容劼,只听這小子眼皮也不眨一下,一副無限惋惜的口吻推托道︰「唉呀,我與子夜正是要往‘尋日山莊’為周老莊主賀壽的。落霞峰助慕容莊主乃是要事,我們就不勞唐少堡主費心了。少堡主只管先行,我與子夜拜完壽後,即刻上山。」
一口一個「子夜」,叫得好不親熱,唐杰明面沉如水,手掌悄悄握緊,低頭看見容劼原先的座位前的木碗中竟放了兩支湯匙,而歐陽子夜面前的木碗中卻只有些許殘汁,目中掠過怨毒之色,差點咬碎鋼牙,強笑道︰「那在下先告辭了。歐陽小姐,請。」
分食一碗之物,如此親呢的行止,徹底斬斷了他之前存有的「歐陽小姐與那男子不過泛泛之交」的想法,終知歐陽子夜,他這心上玉人,花落容家一事,已是板上釘釘,再難動移。
歐陽子夜目送唐杰明背影匆匆離去,轉眸覷向若無其事地喚店家再上兩碗涼飲的容劼,奇道︰「我竟不知拜壽原來要拜兩趟的,咱們不是昨日才去的‘尋日山莊’嗎?」
容劼悠哉地喝著他情有獨鐘的紫蘇飲,聞言抬起眼來,理直氣壯地道︰「誰要他看見你便兩眼放光?我才不要把你擺在他一直看得見的地方。」
言下之意,即是他吃醋有理,撒謊無罪了。
歐陽子夜語結,繞開危險話題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容郎說謊的本事,比訓人還要了得。」
她此話非是無因,也並不單指容劼對唐杰明謊稱他們要前往「尋日山莊」一事。事情的起因,要溯至昨日,他們至「尋日山莊」拜壽之後,周老莊主看過容將軍的信件,竟對容劼言道︰他父親信中提及,代子求親,欲求周老莊主之孫女周綺華小姐為媳。
而那周老莊主拂髯淺笑,言談間明顯流露出對容劼無比的滿意,大有吾孫得此佳婿,老夫心懷大慰之意。
其時她並不在座。因她曾對老夫人有救命之恩,故周莊上下咸敬如上賓,對她與容劼同時來訪一事亦未多想,拜壽之後,一幫女眷便將她請至後院敘舊,故她對此事本未能知其詳。
然而當時容劼一听周老莊主之言,立刻一臉無辜,頓足道︰「晚輩萬死。晚輩不知家父竟有此意,來此途中,與那歐陽小姐萍水相逢,情投意合,已結秦晉之好。此事還請老爺子在家父面前代晚輩周全。」
周老莊主本還盯著他,兀自樂陶陶、笑微微,一時之間還沒听懂他的話,卻是藏在屏風後,原是听聞爺爺有意將自己許配他人,故前來窺窺未來夫婿的周家小姐一時心急,沖出屏來追問︰「你說你與歐陽姐姐,是欲結秦晉之好還是已經結了?」
本朝《刑統》卷十四,《戶婚律》中明文規定︰「諸卑幼在外,尊長後為定婚,而卑幼自娶妻,已成者,婚如法,未成者,從尊長,違者杖一百。」
所以周家小姐一听這才令她春心萌動的少年有了意中人,立刻做如此問。在她想來,若容劼與歐陽子夜未成連理,則她以父母之命,仍可與容劼共偕鸞鳳,他與歐陽子夜的私自定情,並不合法。
閑來無事專背了全套律法以便罵人的容劼對此當然再清楚不過,雖他不畏刑杖,但這麼大人,被當眾捉去打一百下也不會是件光彩的事,當下睜眼說瞎話,胡謅道︰「當然是已結,我們成親,都有月余了。」
那周綺華素日里眼高于頂,看過多少俊彥,總不入眼,卻對容劼一見傾心,哪受得了這個打擊,「哇」的一聲掩面悲泣,沖到祖母房中,直把歐陽子夜拉出來對質。
不過也沒歐陽子夜說話的分就是了。
先是周綺華連哭帶問,都不曾停住,而她搞不清狀況,也不知是為何事。之後倒是明白了,可是已經到了容劼所在的客廳,不管周綺華問什麼,他統統答得滴水不漏,不但不留分毫破綻,並且還不給她插話的機會,生怕她揭了他的老底。
想起當時他對周綺華提出的「若歐陽姐蛆當真已嫁了你,身為人妻,她怎麼仍是散發結辮,而不挽髻」時所作的回答,溫吞水性如她,亦不由要狠狠瞪他一眼。
那時這個促狹鬼立刻「噓」了一聲,對著人家小姐哥倆好般大吐苦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娘子之前就只做男兒打扮,于女兒家的這些事務一概不通。連這辮子都是為夫的區區在下辛辛苦苦幫她編的,不然的話,只怕她仍是綁個文士巾就滿大街逛。」
此人唱作俱佳,一臉博取同情的可憐相贏得除了要傷心夢碎的周綺華及被他抹黑成「惡妻」的歐陽子夜之外全體人士的支持。連周老莊主都一面倒到他那邊去,連連吩囑老夫人率一眾女眷多多教導她一些為人妻之責,真教她氣煞。
容劼哪會不知她又想到自己當時破壞她名譽的事,笑嘻嘻地耍起無賴道︰「我哪有說過什麼謊?子夜你別亂誣陷好人哦。」
惡人先告狀。
歐陽子夜沒好氣地啐道︰「你這樣還沒說過什麼謊?當日那蘇秦,也要算是個笨嘴拙舌、不會說話的了。」
容劼硬拗道︰「當時是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再說我只是把事情發展的時間稍作變動罷了,怎麼能說是假話呢?」
反正他都有得說。
歐陽子夜失笑搖頭,也懶得與他辯那肯定要輸的口舌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