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也沒有想到她會拿那麼了不起的東西給他喝就是了。
「可是!」加重語氣,他皺眉看著她,「你跟我又不一樣。你是非常非常有名的歐陽子夜耶。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名聲一大,是非就多。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你,你這樣掉以輕心,遲早會被奸人所害你知不知道?」
想不到她這老江湖,竟被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給訓了個遍。
歐陽子夜無奈地看著滿口聳听危言的杞人再世,有些啼笑皆非,心念一轉,話題轉到三千里外,「恕子夜冒昧,請問容公子欲往何處?」
容劼頭大地發現此姝毫不受教,為人師的熱誠被嚴重打擊,他心灰意冷地道︰「在下奉家父之命,至‘尋日山莊’為周老莊主祝壽。」
歐陽子夜的美眸亮了起來,欣然道︰「奴家將去之處,距‘尋日山莊’僅三十里路程。容公子如不嫌棄,與奴家一齊同往可好?」
這麼巧?
容劼搔了下頭,想到若不在旁看著,不知這位小姐會把自己送進狼窟抑或虎口,同意道︰「好。」頓了頓,忍不住指著自己垂涎很久的靈石乳,期待地問︰「我真的可以把它喝光嗎?」
歐陽子夜失笑,嫣然婉轉,「容公子只管請便。子夜既然將它倒出來了,便絕不會再收回去的。」雖然她一向獨來獨往,但對于和這男子同行一事,不僅沒有半點抗拒,反而還充滿了期待之情。
這樣有趣的一個人,一路同行,想來斷斷不會無聊的了。
笑看世間事的無瑕芳心,首次被醫藥以外的人事勾起微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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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不爽。
非常非常不高興。
極度不悅中。
戴著矮個子笨匪借給他的草帽,坐在大樹下乘涼的容劼睥著遠處木屋前正在寒暄的一對男女,滿肚子不高興,怨氣沖天得連一旁和他一起休息的農人都聞出不對勁。
「呃……容小扮,你在看什麼?」肥肥笨匪問得有點戰戰兢兢,不明白為何這位愛訓人的先生會突然變臉。
罷才還和他們談笑風生,怎麼一轉眼,那張討喜的笑臉就結了霜,冷得凍人?
他們哪句話說得不妥,又勾起他訓話的興致了嗎?
笨匪三人組暗暗交換著眼色,拼命回憶自己的發言,希望可以找到漏洞,先行補救,以免再次遭受至少長達一個時辰的精神虐待。
容劼收回視線,向面前噤若寒蟬的三人組綻出極具親和力的笑容,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我想看看天色,不知這幾天會不會下雨。」
壯漢笨匪偷偷擦了把冷汗,松了一口氣,笑道︰「不會啦,俗話說‘晚霞行千里,朝霞不出門’,這兩天傍晚天邊的雲霞那麼好看,會晴上幾天的。」
一邊的中年農人附和道︰「是啊,小扮你就放心吧,這天正是咱耕作的好時候。來,先喝口水,忙了一上午,你也該渴了。」
容劼接過水袋,道了謝,旋開蓋子喝了兩口,再將袋子遞回去。
清甜的泉水流進月復中,讓他想起靈石乳的美味,眼珠子忍不住又溜到某個方向,繼續看得滿月復怨氣。
還在笑,有什麼好笑的?
怎麼又變天了?
樹底下另外幾個人交換了下眼色,終于由一位年齡較大的老農上前一捻胡須問道︰「小扮,你是不是太累了?」
說起來,這位姓容的小扮可是大出他們的意料呢。
前幾日他和那位極和善的歐陽姑娘來他們村時,他們還當他只是個初離家的書生,滿臉的稚氣不說,那清秀的長相就跟個大姑娘似的。穿著和談吐中,更可見是好人家的公子,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斯文樣,雖然沒有教書先生的酸腐氣,可也是文文弱弱,像是一輩子沒做過粗活的好命人。可是沒想到,當天下午他硬是跟著大牛下了地,翻田、拉犁,做得又快又好,一件件把式比他們這些莊稼人還道地,一下午的功夫,不但耕完了大牛家的兩畝地,還幫老劉家寡婦的三畝薄田也翻了一遍,讓他們一幫原想等著看笑話的村人全都傻了眼,對他另眼相看。
不但吃了一驚,而且,很有一種「自己人」的感覺,像是鄰家小扮般的親切感,跟那些偶爾經過他們村的公子大爺——截然不同。
其實那位季大夫人也不壞,來他們村看診,見他們幾家比較窮苦,便分文不取。只是他雖沒端著架子,但隱約中仍是透著股高不可攀的貴氣,與他們這等窮老百姓,有著深不可逾的鴻溝。
照他看,那位溫柔好心的歐陽姑娘才不會喜歡季大夫呢。
飽經風霜的老眼看著有點沒精神的容劼,老農的心情有點老人家袒護自家子佷般的偏私。
容小扮長得又端正,人品又好得沒話說,歐陽姑娘要是不懂得挑他,那他可要怪老天爺沒長眼了。
雖然在偷想著容小扮是否因為興旺媳婦說「那位季大夫好像挺喜歡歐陽姑娘的呢」而感到不自在,老農也仍是沒膽明說出來。
容小扮看上去脾氣好好,笑臉迎人,可是若惹毛了他,可真是捅到馬蜂窩呢。
他與歐陽姑娘初到那天,他們村里人不過因為他與歐陽姑娘兩個孤身男女結伴同行,所以問了句「你們是夫妻嗎?」就被他以「大嬸不該隨意度測他人的私事,這樣胡亂猜想我倆的關系,對歐陽小姐的閨譽是很大的損害」為開場白,上至「孔孟之道」,下至「朱程之學」,從晚飯前直講到掌燈時分,听得他們一干原本只是好奇想听答案,後來又懾于他說教時凌厲的氣勢沒膽開溜的村人們暈頭轉向、頭大如斗。
現在想起來,他的耳朵還嗡嗡地響呢。
所以,給他天做膽他也不敢提一句有關他與她兩人「關系」的相關事情。
容劼反射性地回道︰「開玩笑,就這麼點小事,哪累得倒我。」目光如炬,仍盯著「來了客人」的歐陽子夜。
據他幾天來的觀察,他發現,名滿天下的歐陽女神醫不但對人沒戒心,脾氣也好得驚人,從早到晚都是一張溫柔如水的笑臉,教看到的人舒了心懷,再浮躁的性子都變得安定。
可是,見她對那位據說是「采善堂」少東家的季某某笑得那樣美麗,他的心情不知為何卻壞了起來。像是心愛的東西被人覬覦了,最私人的領域被人侵入了,讓他整個人都警醒了起來。
耳邊傳來肥肥笨匪有點討好的說話聲︰「就、就是,昨兒容小扮一天就犁了十一畝地,現在才五畝,哪累得了他。」
嗚,容小扮可不可以別再皺著眉了,他、他會怕啊。
因為他家有空房,歐陽子夜和容劼都寄宿在他家中,所以很榮幸地被教書先生上了好幾堂《道德經》的肥肥笨匪對他又敬又畏,比對當年教過他《三字經》、《千字文》的先生還恭敬。
啊,他們竟然進屋去了。
苞她說過多少次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很危險的事,這女人沒有腦子啊?
氣死他了。
容劼氣呼呼地回過頭,很不道德地遷怒,「我明明比你大,你為什麼老叫我‘小扮’?」
前天傍晚與肥肥笨匪生病的娘閑話家常時,他娘明明說她兒子肖馬,今年才十八歲的。
「小扮」明明是年齡大的人對年齡小的人的稱呼,他欺負他沒出過門,不大了解這些人情世故,所以大佔他便宜不成?
無辜的胖子被他一凶,瞪大了眼,莫明所以,替他應話的是剛才那位老農,「怎麼可能?容小扮你最多不過十六七歲,水根可已經十八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