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鄺允熾只是面無表情地送他六個字,「做你該做的事。」
其實,這話從鬼王口中說出來,就跟鬼扯一樣荒誕離奇。
因他知道,鄺允熾對朝廷並沒有什麼忠誠可言,朝廷想他幫忙出兵還得看他老人家爽不爽,他對他該做的事都能置之不理了,憑什麼給人家這種六字箴言?
所以,他朱醒決定效法鄺允熾,只做他願意做的事。
而目前他願意做的便是,好好地在鬼王的眼皮子底下活下來。
「這、這……听說年前瑾妃病得嚴重,有人拿了神尼給的藥方,竟一下就治好了。」
「呵……神尼竟也兼任神醫嗎?」
「反正就是神尼的神諭一向準得很,所以,這真命天子之說再加上王爺您東征一路行來又戰績輝煌,宮里的人當然要慌了。」
「妖言惑眾!不過……這種裝神弄鬼之輩,也最合我胃口。」彷佛已經嘗到口中的血腥味,鄺允熾意猶未盡地舌忝舐唇瓣。
這話是一點都不假,「裝神弄鬼」絕對可以稱為鄺允熾的最恨和最愛。
恨的原因和前面所提他出生後的經歷有關,他的母妃為生他難產而死,以及之後種種究因于他命中帶陰的鬼話連篇,他一個也不信,他只相信能握在手中的力量。
幾年的征戰讓活在戰場上的鬼王更篤信手中那把刀,比遠在天上、地府的鬼神更有用,所以幾年前,皇位爭奪戰中,他也是靠那把刀將佷子護上皇位,而他要的回報就是在佷子登基的前一日,回到後宮算總帳。
捉來那些二十多年前有份參與的妃嬪、奴僕和那名算出他命中帶陰的天師,嚴刑拷問下,真相果然令他大為滿意;在佷子的默許下,他殺了所有該死的人,其中也包括了因妒恨他母妃,害怕他奪走太子寶座而搞出一切詭計裝神弄鬼的前皇後。
那是只有現任的皇帝、鄺允熾和朱醒等少數幾個人知道的秘密審判。
「所以,我那可愛的皇佷就叫那個姓霍的來收回我的帥印?那小子似乎不是這般昏庸之輩啊!」
「當然,皇上雖然可以對神諭置之不理,但朝廷上卻是人心惶惶,已有人開始聯署反對東征,皇上的意思是,只要王爺有辦法先敉平這神諭之亂,繼不繼續東征都不是問題。」
「好小子,竟把所有問題都丟給我。」呵呵,明知道他一定受不了這種誘惑。
「這、這是王爺教得好哇!」
「問題是,我何必這樣作踐自己?我只要回老家舒舒服服地養老就好了,管那什麼神尼、神諭?」
「但皇上了解王爺一定不會對這種事置之不理,皇上的意思是,為了犒賞王爺的辛勞,東征所攻下的土地、城池任王爺挑。」
「我拿那麼多城做什麼?離我的領地也遠,想分散我的兵力嗎?皇佷是不懷好意了。」愈來愈可愛了。
「小的會在奏折上寫明王爺無心管理過多領地,全憑一片赤膽忠心,無私地為朝廷犧牲奉獻。」
「小朱子,你在鬼扯什麼?」連鄺允熾自己听了都覺得可笑至極。「我怎麼可能有那種心跟那種膽,還有無私這種鬼玩意兒……皇佷第一個不信,扯謊也要用點腦子好嗎?」
欸?難道大家都很懂鬼王的本性?「那就寫王爺年老體衰,無力再管理過多產業,請皇上折現?」
年老體衰?「很不錯,但我第一個不饒你,你現在只多了勇氣,還是沒用上腦子,本王真懷疑你當初是怎麼考上狀元的?」
「運氣、運氣。」
「原來真是蒙上的。」鄺允熾一臉的不意外。「雖然我不喜歡做白工,但我也不缺錢,就告訴皇佷等我想到需要的東西時再跟他要就是了,叫他別擔心,不管他信不信,我不僅對他下的椅子沒興趣,還會幫他坐得更穩。」
「是,原來這才是有腦子的扯謊。」
「……小朱子,我發現你會被派來我身邊不是沒原因的。」
「咦?不是因為我夠聰明嗎?」
「放心,絕對不是。」
西梁京城,龍善寺內
「這麼晚了還找來,不會是出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吧?」
「靜慧師父別擔心,清音是來送您出京的。」
「送我出京?」假尼姑被這回答驚得拉高嗓子。「為什麼?這里一切都沒問題呀!京里的人哪個不是被我騙得團團轉,要我再多混個幾年都沒問題,為什麼要在這時候送我出京?」
清音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前慈祥和藹、一本正經,人後葷素不忌、尖酸刻薄的假尼姑,即使心中對此人惡多于喜,但卻不至于將對她的厭惡表現在臉上。
「靜慧師父在此的任務已圓滿達成,是該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哎喲∼∼我的清音小姐!這里就只有我們兩個,妳還做戲給誰看啊?師父、師父的叫不煩嗎?」假尼姑不耐煩地揮揮手,捧起桌上大碗的牛肉面唏哩呼嚕灌起蟋蟀。
「敲一天鐘就得當一天的和尚,這里是佛門淨地,師姊的一言一行最好還是謹慎小心些才好。」
「哼!我現在是什麼身分,隨便放個屁人家也會當是神諭,誰還敢管到我頭上來?再說這龍善寺拿了我們這麼多的資助,不會不懂事情的輕重啦!」
「可,此地已不宜久留,朝廷雖然已經在輿論壓力下放棄東征,並不表示師姊的神諭就可以弄假成真,時間一久,有心人只要稍微調查一下就可以揪出妳的把柄,現在是我們離開京城的最佳時機。」
「我這樣突然消失,不就擺明了畏罪潛逃嗎?」
「師姊別擔心,稍後我會安排一場神尼圓寂升天的把戲作為這出戲的結尾,妳這里也沒什麼東西需要收拾,記住,寺里所有信徒的贈與妳一樣都不能帶走,沒有哪尊佛遁入虛空之後還能帶走身外之物,師姊別讓大家辛苦的成果毀于妳一個人的貪念。」
「妳這小丫頭說的是什麼話?我做了這麼大的犧牲,連最寶貝的頭發都剃了,每天吃齋念佛,幫一堆沒神經、沒主見的人排憂解難;到貧民窟探視那些又髒又臭,沒錢吃飯的乞丐;還要去模那些要死不死的病人身上的膿、腳上的瘡,妳竟還給我說那種風涼話!」嘴里說著,眼楮瞪著清音那頭烏亮光澤的長發,心里怨得更多。
哼!這神尼降諭的主意是出得好,那就應該讓出主意的人自己來當神尼,怎麼偏是她這個師姊來受罪?
是怪她平時貢獻不夠多嗎?
哼!誰不知道是海漠少主舍不得讓泠清音剃了頭,要不,憑泠清音那張清麗月兌俗的臉和那平時吃素吃出了靈氣的仙姿,就算帶發修行也能修出個仙女的美名來啊!
「是,清音錯了,清音是不該說那些風涼話,因為再怎麼說都沒師姊說得好,師姊把所有功勞都攬了去,倒是忘了若沒有其它潛伏在各市井小巷、深宅大院,甚至是王府宮廷內的同伴們,他們付出的辛勞也不少,沒有他們提供有用的情報、扮演各形各色的角色來顯現神跡,搭配我們的行動,散布謠言、混淆視听的話,神尼又豈是這麼好當的?」
靜慧師父當下嘴角抽筋,想罵人又無可反駁。
是了,這小師妹當不了仙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嘴巴刻薄!得理不饒人!
哼!就算她再吃幾年素齋也一樣啦!口業那麼重,死後還是只能下地獄啦!
「這種事情隨便找個人來說就好了,不用妳親自出馬吧?」
「因為我和海芽也要同妳一起回去呀!這兩天起程的話,大概不出十天就可走到邊界,海漠會在那里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