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有撼動山河的聲勢,而那俊偉的面貌更帶著一股近乎魔怪的男性魅力,雙目閉闔問精光若隱若現,和人對視時眼神像能直望進入的心里,而那透視人心的魔力卻予人冷酷深沉之感。
只見他雙唇輕啟,清晰有力的聲音已傳進他們父女耳里。
「在下雖知古大俠護女心切,但此女尚欠我巫族一條人命,請原諒在下必須為族人討回公道的決心。」
「巫族?」古岩看著對方一身的純黑,長發只簡單束起,身上唯一可辨識身分的物品就是左耳骨上戴著的閃著冷光的鏤花銀環。
那銀環他在二十年前曾見過。「你是巫族的族長?你和巫長青又是什麼關系?」佔岩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年輕人。
「沒有關系。」
「但巫族族長之位乃世襲……」
「古大俠對敝族似有某程度的認識,但不可否認的,時間改變了很多事,休提敝族幾百年來的權位遞嬗,就說我們兩人再這麼閑聊下去的話,馬上就有追兵要來跟我搶人了。」
這簡單幾句話,已讓古、任兩人隱約感受到這人骨子里的狂妄是帶著邪佞、目空一切和傲慢的。
「說得也是,那就不好再聊了。」古岩放開任瑤,全身進入氣發于一指的備戰狀態。
任瑤只覺得站在兩大高手的氣場內,渾身氣血不暢、呼吸窒礙,她張口想喚師父,聲音卻如鯁在喉,怎麼都出不了聲,心里一急,眼眶紅了一圈。
她知道但凡高手過招,勝負通常只在一招之間,也就是說,雙方一出手,在一招的時間內就能決定勝負,而負的一方下場通常是死。
她又怎敢在這種時候出聲擾亂任何一方?
雙方對峙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後,突然同時躍起,兩人錯身的同時兵器交擊聲幾乎震破她的耳膜,直到錯身之後背對彼此,一切也結束了。
任瑤隨著古岩進入一座破落的小廟,兩人對面席地而坐,古岩剛一張口便吐出一攤血,但他神色仍舊剛毅未顯出一點灰敗之色。
「何必多此一舉?即使我的罪將株連九族,但你的身分不同,相信劉貴妃和兩位皇子會想辦法為你開月兌罪名,畢竟,你是完全不知情的。」任瑤全身僵硬的坐著,故意對他的情況不聞不問。
「……」古岩沒有回話,兀自調息。
「或者你是怕我拖你下水?這點你大可放心……」
迸岩面露苦笑。「這樣的妳,教我怎麼放得下心?」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還真是听不懂。難不成你還真的對我放不下心?以為我真的會拖你下水?」
迸岩吁嘆口氣。「妳在氣我。」
「當然,我不喜歡欠人家人情。」
「我是妳阿爹……」
「不是,我從小就沒有阿爹,只有阿娘一個人照顧我。」即使她六歲就被阿爹帶回來,他卻從沒對她展現親情。
「但妳仍不能否認,我是妳阿爹。」
「不是,你是我的師父,所以我喚你師父。」語調平淡的陳述事實。
是的,這孩子從見面的第一天起,就沒喚過他一聲阿爹。
他原以為那只是時間的問題,時間一到,她一定會改口,也以為有沒有這個稱呼並不重要,反正女兒就在眼前,就在他的掌握下,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也是一樣。
他對她就只有教養的責任,至于親情,那會一點一滴自動增長的。
但不,他直到現在才發現大錯特錯!
這女兒早已月兌離了他的掌控,並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犯下這麼多的錯事,而他卻到此刻才想到要追究認祖歸宗的問題更是荒謬。
他恍惚地看著眼前滿眼不馴的女子,看著她那一身的艷紅,看著那張任何人見了都要屏息的芙蓉面,不由自主的失神了一會兒……
「妳真像妳阿娘。」
「別跟我提阿娘!你不配!你這個無情冷血的負心漢,是你害死阿娘的!」一提起阿娘,就像點著了任瑤的死穴,她的冷漠馬上出現裂痕。
「妳的倔強像她也像我,」古岩擰起眉宇。「就因為如此,妳才做出那麼多荒唐的蠢事?妳以為妳有幾條命可以抵?」
哼!「舍不得你的師妹?」
「我只是不懂,不懂妳心中到底哪里來這麼多的怨和這麼多的仇?即使我不是個盡責的父親……」
「你當然不會懂!對一個從小要什麼就沒什麼的人來說,你憑什麼要求她善良、慷慨,還有那種惡心巴啦的悲天憫人?那種要求才是真正的殘忍,她不正常才是真正的正常!
「這十年來,你從沒有一天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十年的忽略突然覺得夠了?現在是怎樣?死前的懺悔嗎?若你真有這份心的話,等你咽下這口氣後,再到阿娘的面前慢慢跟她懺悔吧!」
原來剛才那一戰,任瑤從頭到尾沒眨過一次眼,所以把經過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那表面上的一擊事實上涵蓋了雙方十多招的精華,只因速度之快,以凡人肉眼所見,竟是只有一招幻覺。
她知道古岩輸了,極有可能是因為牽掛著身旁的她;而那個詭異的男子也沒討到太多的好處,當場嘔了一口血便離開。
「我和妳阿娘的故事妳是不會懂的,我也不想解釋,我只能說……她是我這一生最美的邂逅,也是最沉重的罪債。」
「阿娘不要你從她身邊帶走我!我也不要!」這是任瑤的心聲。
「我不得不,我警告過她不要再養蠱,也不準教妳那些東西,但她顯然沒听我的話,所以我才堅持帶走妳,免得妳和她一樣。
「養蠱之人永遠逃不掉被蠱反噬的下場,妳阿娘的偏激多疑、反復無常就是前兆,我不能讓妳也走同樣的路。」所以他才會堅持要將她從她阿娘身邊帶走。
「這也是阿娘的恨,她要我記住的恨,是你讓我們母女變得這般可悲的,所以,我的身上有阿娘的恨和你的無情,這全是應該的。」她只是這場悲劇下的犧牲品。
「不該這樣的,為什麼會把妳自己搞成這樣?」古岩像已用盡所余力氣,軟癱向後靠住泥牆,仰著頭自言自語。
「你對我的漠視比阿娘的嚴厲還要殘忍,對阿娘來說,我是個累贅,害她無法回到族里的累贅;但對你來說,我什麼都不是,我恨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恨你眼中永遠只有你的師妹和她的兒子!我當然不會讓他們好過!」她吼叫出心底的悲憤。
「都錯了!妳阿娘和我……還有妳,全都錯了!」他不是她們所想的,對于任瑤她娘的感情,對于他師妹的感情……唉∼∼不是三言兩語所能道盡啊!
任瑤陷在自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你害我變成一個沒爹沒娘的小孩,我寧願被蠱反噬也不要進宮……我寧願你一直保持你的冷漠,也不要救我!」
「錯了……全都錯了。」如果他早知任瑤已被她阿娘洗腦得如此徹底,那他絕對不會以他自以為是的嚴格教育方法來教她,只是……太遲了!
「我才不希罕!誰要你多管嫌事,也不先問過我,我沒答應讓你幫我……你們都好狡猾,高興來就來,高興走就走……留下我一個人到最後,阿娘走了,現在是阿爹……這次沒有人會理我了,我怎麼辦?」最後她還是孤單的,連雷煜都放棄她了!
「你們都好自私,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為什麼不問問我要的是什麼?我不要阿娘死,我不要進宮、不要你救我、更不要自以為多情的人來愛我!你們好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