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黑岩國已經亂成一團,他不率領大軍在各方征討、伏妖降魔,卻有閑情在這里閑散度日,如果他不是太有自信,那便是嫌命太長,天下太和平了。
「你的白子已經快被我的黑子逼得無路可走,怎麼還能心不在焉的任我大開殺戒?」閻滌非將一枚黑子點放在棋盤上,兩眼灼灼有神的盯著瓏月。
「是啊!確實很危急,不過我輸在棋盤上還只是小事,若是輸在戰場上可就糟了。」
閻滌非似笑非笑的瞅著她,豈會不知她話中的暗喻?
「我的瓏月豈是輸不起之人?再來一盤,這次我讓你五子好了。」
「不如你讓我休息吧!我們已經連下三盤,好累了。」三盤皆輸得奇慘無比,今天不是下棋的好日子。
「那不如陪我到山下走走,我們找間賣酒的好地方溫溫肚子。」
「不了,我從來就不愛喝酒,不如你另外找同好吧!」前幾日被他拖著到鎮上品酒,喝的量已超過這一整年的分量了。
「那就不喝酒,找個有人唱曲的館子坐一坐,再叫壺好茶。」
「下了,我從來就不愛熱鬧,不如你另外找人陪你去玩吧!」前些日子一連听了五天的戲曲,到現在耳朵還鬧烘烘的。
「那就不听曲,我們逛大街買字畫去。」
「不了,我從來不愛逛大街,至於字畫涉獵也不深,不如你自個兒去……」
她連著幾個「不如」,把他的好興致全掃光了。
「那就不好玩了。」
閻滌非掃開棋盤上的棋子,掉得滿地嘩啦嘩啦響,接著便像小孩子斗氣般冷眼與她對峙。
「禪修之地本來就不是好玩的地方,黑岩王若不滿意可以另覓他處,瓏月也好繼續原本的清修生活。」
「你在激怒我。」
「瓏月不敢。」
「不敢,但卻做得得心應手比誰都威風?」
瓏月無語。
「罷了,如果你表現得像尋常女子,對我唯唯諾諾、婉轉承歡,那就不是我所認識的倪瓏月了。」
「主上這話是否在為自己找台階下?」
他馬上板起臉,裝出龍顏大怒的樣子。「倪瓏月,修行之人豈有如你這般放肆的?還不低頭認罪。」
「瓏月有罪,還請主上恕罪。」卻是完全沒有反省之意。
「你呀……」膽子之大,是他僅見的。
這女人該不會因此吃定他了吧?
閻滌非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听沙浪說你前前後後已經拜訪了幾處名山古剎,入宿之地也淨是些佛寺道觀,告訴我這些純屬巧合,我可不希望倪瓏月有遁入佛門的打算,若真如此,我第一個不答應。」
他不答應?瓏月微蹙起秀眉。
若她真有此意,她懷疑他能阻止得了?
「主上大可放心,先別提瓏月罪孽深重,不忍污了佛門淨地,瓏月自己也沒打算如此厚待自己的下半生;況且,早在離開金安城之前,瓏月已和雙親做好約定,絕不食言。」
閻滌非雙眼放光,顯示出強烈的好奇。
「什麼約定?」
瓏月看著他,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暗暗警告,此事說出口必定後患無窮。
但,仔細一想,她還怕什麼?對她來說,最壞的都過去了。
她最擔心的早就無可挽回的發生了,更別提那些不該多想、多掛心的事了。
「到底是什麼約定?」他又逼問,一臉不容她躲避的堅毅神情。
「不準輕生。」她道。
她的回答引來他夸張的大笑。「原來如此,這樣就解釋了我心中最大的疑惑,我的倪瓏月本就不是個膽小怕死之輩。」
他心情大好,不住的點頭稱是。
「應該的!應該的!」
「並且不準遁入空門……」
「本該如此!」他又點頭稱是。
「一定要听從韓姨娘的吩咐,找個男人嫁了……」
「嗯?」這次他的表情就沒那麼愉快,但同樣精采。
「然後生下娃兒,為倪家留下血脈。」終於說完了。
「……就這樣?」剛才的笑紋凝在他的嘴角眉梢,但卻消失在他深邃不可測度的眼底。
「這的確平凡到無法滿足黑岩王的好奇,但瓏月若無法體會這平凡的幸福,它將成為一輩子沉重的負擔。如果不是黑岩王大發慈悲對瓏月網開一面,瓏月早就對雙親失信,追隨他們於九泉之下,在此還要再次感謝……」
瓏月說著便要欠身行禮,卻被閻滌非一把拉直身子,動作粗暴,帶點發怒的前兆。
「原來如此……」
「是的,所以這些日子我沿路找尋適合暫住的道院寺廟,因為我早就發願要為雙親和死去的好友們祈福超渡,等時間一到便會依約前往風城尋找姨娘……你是否會奇怪,為何不在風城再發此願?」
他沒回應她,只是用兩眼瞪著她,表情怪異,但瓏月並沒有細想太多。
「雙親剛死,身為兒女理當守喪三年以盡孝道,但這三年對姨娘來說可能會嫌太長、太負擔,想把我嫁出去的話,就得趕在百日內完成終身大事,但我不想,所以暫住在這里是最好的辦法。」
「原來如此。」
「黑岩王似乎不能苟同?」
看著他陰沉難看的臉,瓏月不禁開始後悔剛才干嘛把這些事說出口?
「原來——」
閻滌非還沒有機會把話說完,沙浪已經領來一名小兵求見,似乎有很重要的情報要報告。
瓏月識趣的退開,走下亭子,心里有個預感,他留在這里的時間應該已告終了,下次見面會是何時?
不,根本就不會再有下次,這幾天的和平相處根本是撿來的,是老天送給她的禮物,因為他們兩人之間很難有和平。
腳步聲從後面傳來,她識趣的轉身迎上。「要走了嗎?」
「是,是該走了。」他定眼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的臉容仔細的刻畫進腦海里,但隱隱的,又像能見到他眼底閃動的異彩。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因為時間緊迫,能請你幫我把廂房里的東西收拾整理一下嗎?最慢半個時辰後便要上路。」
「好的。」
這點小事對她而言當然沒問題,雖然她知道他一向有隨行的貼身侍從,不過,或許這次真的很趕,需要她的幫忙吧!
看著瓏月欠身離開後,閻滌非馬上換上一張淡定的面孔,仿佛若有所思又似早有定案。
「沙浪。」
「屬下在。」
「半個時辰後歸隊。」
「是。」
「帶著我的女人。」
第八章
數天前,瓏月從昏沉中醒來,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厘清自己身在何處?她知道自己在馬車內,駕車的仍然是不苟言笑的沙浪,她想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但透過車窗看到騎兵隊和熟悉的黑色盔甲……
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並且深知是誰的主意。
這一定是開玩笑的吧?!
如今她坐在帳內,被更多的大大小小的軍帳包圍著,隔鄰便是專屬於閻滌非的主帥帳,表面上看起來她被重重的保護著,但實際的情況卻是被緊緊的囚困住,插翅也難飛。
回黑岩國途中,他不曾來探過她,卻在半途中找來一名大嬸服侍她,這樣該算他有心嗎?
瓏月只是覺得矛盾。
他到底想怎麼樣?
為什麼嘴上說的和他所做的總是背道而馳?
君無戲言不是嗎?
或者這種情況只會發生在她身上?
帳簾突然被掀起,閻滌非大步跨進來,他來到她跟前,用眼神暗示大嬸離開後才開口說話。
「今晚應該可以有個好眠了,這里是我方反攻路線的第一個營地,不像前幾天只能委屈你挨在馬車上休息。」
「這帳子制作得很精巧,應該不是臨時找來的,我應該要感謝黑岩王的用心,只是不知我的身分是否住得起?我到底是囚犯、仇敵還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