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小姐太看得起老衲了,」無塵領著她走進偏堂,來到放著閻陽骨灰的靈位前。「老衲未曾見過那位閻公子,所以不清楚他的為人,但你不同,這幾天的相處,你在他身上沒發現什麼嗎?」
瓏月低首不語,因為這幾天的相處她在他身上發現的可不少,除了他強烈的恨意外,他無可匹敵的統馭手段,他懾服人的威迫力,他對敵人的洞察力,甚至他對認定的事物的執著,他冰冷性情後的空虛……
還有他對她的冷熱態度,既能冷得令她發寒,又能熱得讓她心悸。
突然想起城外的那個吻……
「或許未來還有更令你難以忍受的痛苦在等著你,但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放棄希望,因為倪家所有的希望都已經背負在你身上,不妨就用你最柔軟的心去看待這一切。」
「大師是否真的算出我想知道的未來?」天知道,她太需要大師那帶著靈通的智慧。
「非也,這未來既是你的,理當由你自己去創造,老衲能給你的只是永遠支持你的慈悲心。」
答案還是得自己找,不是嗎?瓏月好泄氣。
她吁嘆口氣。「我不會輕生,至少,我還能為父母親做到這一點。」
「還有其他疑問嗎?」
「沒了,我的問題全解決了。」解決不了的,就交給老天吧!
當瓏月懷抱著骨灰壇走出善本寺時,正巧遇到尋她而來的沙浪。
「小姐不該未經允許擅自離開。」
「下次我會記得。」她越過沙浪,繼續往市街走回去。
「小姐請上馬。」他追上她。
「你要我和你共乘一騎?」
這問題讓沙浪怔愣住,突然意識到這女人和閻滌非的關系。閻滌非雖然把她當仇人看待,但這幾日的互動又令人難以揣測他預留給她的角色。
在這樣的情況下,兩人共乘一騎算是逾越的。
「請小姐上馬,沙某會在馬前引路。」
「何必多此一舉?這條路我已經走了十多年,既不曾跌倒扭斷脖子,也不曾迷路過,不勞你費心。」
對她的冷嘲熱諷沙浪自知不敵,乾脆做個沒有聲音的影子,牽著馬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長長的一段路再沒有半句對話,但對於守在後頭,雙眼不離瓏月的沙浪而言,這段不長的時間是他第一次將雙眼從閻滌非身上轉到另一個人上頭,尤其還是個女人。
回到市街,迎接她的是滿臉不悅的閻滌非。
「你以為我會給你這麼好的機會逃離我?」
他看起來真的很氣,竟不顧眾目睽睽,蠻橫的拉她近身,若不是她還懷抱著瓷甕,這一拉之力足可教她投懷送抱。
「我沒有逃,沙浪可以作證,他找到我時我正要回來。」
「是找不到出路才回頭的吧!」他冷諷。
「你盡可以往最差勁的方向想,不過這東西……」她退開身,讓他瞧清楚她手中的東西。「你得先幫它找個安身之處。」
「這是……」他一臉震驚。
「閻陽。」
「他在里面?」像是不敢面對現實。
「是他的骨灰。」
氣氛有點尷尬,她以為他會抱著骨灰壇痛哭一場,但現在覺得那個想法才真的荒謬,他是哀傷沒錯,但她相信最難過的那一刻早在一年前就捱過了,所以他的悲慟只是淺淺的在眼底起伏。
小心翼翼的接過瓷甕,他用著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聲音喃道︰「小陽,大哥來帶你回家了。」
瓏月知道自己不該在此「神聖」的一刻殺風景,但現實的問題總要解決。
「你會遵守約定嗎?」
丙然,他回她一個預料中的狠厲一眼。
「如你所願。」咬牙切齒的。
當晚閻滌非進駐城主仿朱雁皇宮築成的朱雀府,里頭的金碧輝煌讓長於北方酷寒之地的閻滌非咋舌。
「這種奢華之美能取悅我的也只是因為一時的新鮮,真要我選擇的話,我還是偏愛用黑色玄武岩砌成的黑岩皇宮。」
「或許最大的因素是你對那里的歸屬感吧!就算再怎麼驍勇善戰的勇士,支持他們的最大理由永遠是活著回家,尤其是有親人等在家里,最是溫暖誘人。」
「只可惜我沒有能誘我回家的理由。」他無神的瞪著杯中美酒。
「據我所知,黑岩王尚有母親在人間。」
「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沒錯,若不是她,我不會如此積極爭取這黑岩國的王位。」
「她必定是個可親又可敬的母親,但為何不足以誘你回家?」
「她的可親和可敬只針對閻陽,我擁有了整座皇宮和整個黑岩國,卻獨獨缺少你口中所說的有親人等著的家……你不敬我這杯祝捷酒嗎?」他痛苦的神色一閃,便要轉開話題。
「如果你肯把心思放在尋仇以外的事物,比如擴充後宮、物色佳麗,你不僅能享盡天下男子夢想的艷福,也能擁有萬子千孫,你要的快樂唾手可得。」
「然後放你在此逍遙自在?不,你得再找其他更誘人的藉口。」他笑睨著她。
瓏月替他再斟滿酒杯,偷覷一眼除了他倆便再無第三人的華麗廳堂,他不是好大喜功的人,所以今晚沒有勝戰後的酒宴,只讓戰士們得到豐富的食物和充分的休息,在她看來,這樣的安排就像為下一場戰役養精蓄銳。
「請恕我無法敬你這杯祝捷酒,因為你下一個對手是我的父親大人,你該慶幸我沒有在你的酒杯里下毒才是真的。夜深了,我能告退了嗎?」
但他拉回她的身子,使她不得不挨著他坐下。
這幾天下來,她發現這男人似乎越來越喜歡和她的身體接觸,並且有越來越親密的趨勢,這讓她很困擾,她不喜歡,因為除了羞辱之外,她發現她的體內深處竟有股陌生的潮流在蠢動著,像是被他有計畫性的喚起……若是真的,他就太可怕了。
「明天大軍便要開拔,你希望跟去還是留下?」
「留下。」
「若我要你跟去?」
「那我就跟去。」
「這麼乖?即使我要你親眼見到你父親死在我刀下,你也不反抗?」
「如果反抗有用,我一定會試試看,但我知道不;或者,你又留了選擇題給我?可以現在就告訴我題目嗎?這次我一定不用考慮,也不懷疑你的誠意,馬上就可以做決定。」
閻滌非摟著她笑得前俯後仰,難得的開懷大笑。
瓏月有點傻愣的盯著他,不懂自己是哪里取悅了他?
不過他這暢懷的模樣真是好看,柔和了他臉上堅硬的線條,而且多增了迷人的男性魅力,他真是所有女人的克星!
第五章
「看來,為了你我得好好想個題目才行了,瓏月。」
他的輕喚害她胸口一窒。「為何不叫我倪小姐或是倪瓏月?」
「不喜歡?」他的語氣帶點惡意的捉弄。
「非常不喜歡,也不合情理。」
「但我喜歡哪!怎麼辦?」他輕浮的環擁她,愛極了她柔軟的身子和淡淡的馨香。
「請你別這樣!」她氣極了,努力想掙開他。
他偏不放,用他低沉渾厚的嗓子吟誦她的閨名。「或者喚你月兒如何?」
面對這樣的舉動她怎能不慌?她怕自己真的猜中了他的可怕。
「不!你究竟想要怎樣?你恨我入骨卻不殺我,並且做著完全相反的事,我不信你有饒恕我的胸襟,你一定另有打算,很陰險的計畫,我不會上當的!」
「怕什麼?我記得你說過你最怕死,既然我極有可能饒你一死,還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