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那樣跟他說好嗎?如果他真的來找你報仇怎麼辦?那一晚叫人抓閻陽的是我……」
「那些都不重要了。」瓏月見牢頭將閻陽的尸身搬開,正要去挪動閻滌非時,她趕緊制止。「你們等一下,先讓我看看他身上的傷。」
瓏月踏進窄小的鐵牢里,才俯身想檢查閻滌非身上的傷,突然眼前一花,身子便被一股蠻力甩到地上。她驚恐的瞠眼看著壓在身上的閻滌非,第一次悔恨起自己的自作聰明。
「……名字……你是誰?究竟是誰?」他咬牙切齒,大手緊扼住她的脖子。
「倪瓏……月……」瓏月幾乎無法呼吸。
「很好……你死定了,我閻滌非,絕不會放過你的……絕不會……」
瓏月瞪著他的眼,發現這雙燃著恨火的眼是如此的懾人心魄,剛才隔著鐵柵和昏黃的燭光根本小看了他的威力,此時看清了他的眼,才知他是只會噬人的猛虎。
如果他真的想殺人的話,必定會冷血無情的生吞活剝了對方。
「放開小姐!你們兩個快來拉開他呀!」巧意慌張的邊叫喊邊跳上來捶打閻滌非。
還好他只是短暫的清醒而已,在兩個牢頭又踢又踹之下松開巨掌,陷入昏迷之前,他沙啞的嗓子不斷的重復著那幾個字。
「……不會放過……你……不放……」
巧意推開軟倒的閻滌非,到此刻心髒仍然撲通跳著,差點被活生生嚇死。
「小姐,他沒傷到你吧?」
「沒事,他的毅力真驚人,被下了藥了,竟然還能強逼自己反撲。」瓏月也被嚇得不輕。
「現在不是稱贊他的時候吧!快讓他們把尸體搬走才好鎖上門……小姐,我總覺得這麼做一定會出事,他剛才都說了不會放過你的,要不要現在先給他一刀?」
巧意的主意有一剎那說服了她,說真的,經過剛才之後,她絕不敢再跑到這個男人面前叫囂尋釁,要他盡避來報仇;不過念頭一轉,她更不希望這麼一個強大的男人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個牢里。
想到死得冤枉的閻陽……
「原本我還想放了他的,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他不是簡單的人物,搞不好他真有他說的那個本事,能鏟平整個金安城,那我的罪孽就更深了……可是要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呢?真傷腦筋……」
閻滌非?這個人叫閻滌非嗎?果然是閻陽的親人,依他這種偏執又頑強的性子,這樣被他點名報復絕對是件可怕的事。
他應該是那種認定了就緊咬不放的人吧?
瓏月又無聲的嘆息。
不就一條命嗎?如果他要的話,就拿她的去抵吧!
至於眼前的事還是得處理才行。她甩甩頭,轉身吩咐那兩個牢頭。「把尸體運到善本寺交給無塵大師,他會接下善後的工作。」
等不到瓏月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事情便起了變化。
原來是沙浪在祈老那里久等不到閻氏兩兄弟,所以沿原路找了回來,一听說那晚將軍府發生的事,才了解到事情的嚴重性,當晚便模黑溜進府內,在不驚動府衛的情況下把閻滌非救了出來。
這兩趟逃離將軍府的遭遇,對閻滌非來說真是天差地遠。
「屬下已經打听到了,倪將軍確實有個女兒就叫倪瓏月,主上打算怎麼做?」
兩人尚未離開金安城,拜金安城主對黑岩國的忌諱,閻陽的死和他謎一般的身分一直未被傳揚開來,此舉剛好給了他們兩人思考下一步的時間。
「沙浪,你剛才叫我什麼?!」
「主上。」沙浪直言不諱。
「住口!我不是!也不配!」
「不,您已是黑岩國王位既定的繼承者,只要您願意——」
「住口!難道連我的話你也不听了?」
「主上的命令,屬下不敢不從。」
「該死!」閻滌非恨不得痛揍沙浪一頓。「閻陽才是……我只是個繼子,一個完全沒有黑岩皇室血緣的繼子,我的宿命就是輔佐閻陽,那也是我的本分。」
「但太子已死,而他又是獨子,黑岩國皇室本支的血脈到此斷絕,雖然您是個沒有血緣的皇長子,但在名義上卻仍是正統,光是這個理由就足可堵住那些整天只知捍衛皇統人士的嘴。」
沙浪在黑岩國內身分特殊,因為某個原因,他只服從閻滌非一人,所以即使面對當今黑岩國王,他也毋需以君臣之禮對待。
「要論正統,閻陽多的是流有同樣血脈的表親叔佷輩,他們比我更有資格,更讓人無話可說。」
「您可曾想過您母親,失去閻陽這個原本可以支撐她後半輩子的兒子,她在宮內的地位會有多大的變化?」沙浪太清楚閻滌非的弱點。
這個尊貴的母親是其一,而另一個便是閻陽。
丙然,馬上見到閻滌非痛苦的表情。「母後……她若知道……」
無法想像失去閻陽的母親會如何悲傷——不,他幾乎可以猜到那種慘狀,只是不敢去想!
「您不想替太子報仇嗎?」沙浪使出最後也是最重的一擊。
「當然想!也一定會!那是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
「那就請您先坐上黑岩國的王座吧!」沙浪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才不管閻滌非的血統純不純正,也不管金安城往後將如何被黑盔武士的鐵騎蹂躪,從來,他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看著閻滌非坐上那個寶座。
在他眼中,全天下也只有閻滌非這個人夠資格去踫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因為閻滌非的能力,也因為他這幾年為親弟弟所做的努力。
想不到,那些努力全成了今日助他奪得王位的準備。
這是否為天意?
「您一定忘不了那晚被圍困在將軍府內的情景,這個仇並不是光以你我兩人之力就能報得成的,我們需要整個黑盔武士作為武器,但黑盔武士只听命於黑岩王。」
沙浪看著閻滌非有如刀削般冷雋的側臉,看出他眼中迸射出的決心。
「只有當上黑岩王才能揮動黑盔武士踏平金安城,也只有坐上王位才能永保您母親在宮中的尊貴,但在那之前,您也將成為黑岩皇族的仇敵。這是一場戰爭,一場我們回黑岩國後馬上就要面對的仗,除非有必勝的決心,否則,不如就別回去了。」
閻滌非緩緩的看向這個平時寡言孤傲不下於他的男人,今日他的善於詞鋒算是百年難得一見,但,確實說服了他。
「我們當然要回去。」他笑了,有種頓悟後的輕松和豁然。
「主上決定了?」
「在我真正坐上那位置之前,別再那樣叫我。」這是命令。
「是。」這個命令沙浪欣然接受。
「給我兩年……不,只要一年,一年後的今天,當我再度踏上此地時,我的身後必定要跟著最驍勇善戰的黑盔武士;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好好想想如何請父王禪位?想不到,我也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時候。」
繼父待他一向很好,但時勢比人強,如果繼父心中繼位的人選沒有他的份的話,他就必須狠下心,先下手為強,就算忘恩負義他也要叛逆這一次。
「看來,屬下正巧為那位小姐爭取到了一年喘息的時間。」達成目標,沙浪心情愉快的開起玩笑。
「這一年,只是噩夢的序曲。」
是的,憑什麼當他在北方辛苦的爭取王位時,這些人卻能在這富裕的城市里安穩度日?
所以,隔日清晨,他們兩人離開後,將軍府長長的圍牆外出現了幾個腥紅可怕的大字——
明年此時,黑盔武士必來討回血債!只有滿城的鮮血和尸骨才能償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