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喂喂喂,這位歐巴桑,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傷人嗎?」
「我哪里說話傷人了?我只不過將事實說出來而已,在我們那個年代,一個不會生育的女人是沒有資格說要嫁人的。」
午後的醫院花園,應該是寧靜安詳的地方,因為角落一棵老榕樹下發出爭執的聲音,破壞了這片祥和。
還好,發出爭執聲的位置地處偏僻,並沒引來太多「關切」的人群圍觀。只不過身為戰事一角的女孩,顯然也不在乎擴大爭端,就見她說話的聲調越揚越高。
「歐巴桑,要不要嫁人應該由庭月決定,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她要嫁的人是我兒子,當然就關我的事。」對被叫歐巴桑很感冒的婦人,面對女孩的咆哮更顯氣憤。
只是她再怎麼凶惡的表情,也嚇不跑盛怒中的女孩。
「哈,你說到重點了,歐巴桑,是你兒子要娶老婆又不是你,你操什麼心,干什麼來這里污辱人!」
「我說過,我們陸家不能要一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ㄟ,你再這樣污辱人,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她竟然說她的好朋友是母雞,那她算什麼?另一只母雞?
「如緹,別這樣,她是長輩。」就在她往前欺近一步的同時,旁邊一雙手迅速拉住她。
「別拉我,庭月,她太過分了,先天器官功能異常又不是你的錯,這個老巫婆怎麼可以把所有問題全怪在你頭上!」
「喂,查某囝仔,誰是老巫婆啊?你爸媽怎麼教的,怎麼會教出這麼沒家教的女孩,沒大沒小!」
「我家的家教才好咧,我爸媽就不會教我說一些尖酸刻薄污辱人的話。」巫婆的話雖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猛抽一記,但罵人的氣勢依舊不減。
「我不是要污辱她,是想求她,我就只有一個兒子,不能沒有後代。庭月,陸奇是那麼的優秀,你一定也不希望他無後對不對?」
「我……」
被點名的女孩露出一陣慌亂表情,不知所措。
「我求你離開他吧,既然愛他就不要絆著他。」
「我知道……」
叫庭月的女孩微微點點頭,她原本就沒打算絆住他。
原本一旁奮戰不懈的女孩差點沒被她的懦弱氣死。「別听她的,庭月,你沒絆著誰,愛情是你們兩人的事,跟能不能生育是兩碼事。」
「查某囝仔,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沒錯,但婚姻就是兩家人的事了,不信你去問問你父母,能不能接受一個不會生的媳婦?」
「我爸媽才不會像你這麼老古板,死腦筋。」她不知道老爸會怎麼說,但很確定死去的母親絕不會有她這種想法。
「哦?是嗎?你有幾個兄弟?如果你家也是只有一個獨子,我就不信你父母會有多開明。」
「才不會咧……」
「是嗎?」
「就是!」
魏如緹頑強地回答,卻心虛得很。
懊死,還真被她說對了。老爸跟繼母對小弟的重視和溺愛,連她都不能分享,更何況一個不會生小孩的女人……
「好了!別說了。」
原本一直溫順站在一旁的周庭月突然揚聲制止兩人的對峙。這一叫果真見效,就見兩人一臉錯愕地看著她。
周庭月微微吸吐口氣,鎮靜地看婦人一眼,道︰「陸媽媽,對不起,我得回去上班了,再見。」
再不走,她一定會爆炸。
誰受得了這種每個月必定上演的折磨呢?
天啊!為什麼她就得承受這樣的不公平?
「庭月!」魏如緹震驚地看著帶淚離去的好友。
「庭月,你一定要放過陸奇,要他回家……」又一次勝利的陸太太,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有把握,這個女人遲早會離開兒子的。
一場戰爭就因為女主角的離去而告結束。
中午,花園里的插曲並沒影響醫院正常的運作,醫療大樓里依舊忙碌,住院大樓里的病患也照著既定作息調養休息。
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該是安靜無聲的病房大樓,發出一陣陣孩童嬉笑的聲音。
「于是,王母娘娘就用銀簪畫出一條銀河,罰牛郎跟織女隔著銀河兩端永遠不能在一起,但是玉皇大帝被他倆和小孩子的哭聲感動了,就叫喜鵲每年搭成一座鵲橋,讓他們一年可以見一次面……」
仲夏的傍晚,仍帶著一定溫度的夕陽余暉,大辣辣地灑在童童醫院六A病房交誼廳內,大片落地玻璃窗前的地上,盤腿坐著一個秀發過肩的女孩,女孩閃動著慧黠的大眼,微笑看著眼前那一群死忠的崇拜者。
「好可憐哦。」小書迷隨著故事劇情而同聲哀嘆。
「對啊,所以小如姊姊說,七夕不應該是情人節,哪有王子跟公主一年才能見一次面的,對不對?這樣太可憐了。」
「對啊。」幾顆小蘿卜頭同時點頭。
「所以,小朋友們要記住喔,以後長大談戀愛千萬別過七夕情人節,這一天過得讓人覺得好悲慘喔。」
「好。」小听眾們個個听話地直點頭。
「好了,今天故事就講到這里,你們該回房了,要乖乖吃藥和吃飯喔,下星期我要看見你們的體重增加,再見。」
「小如姊姊再見。」
送走孩子們,魏如緹低頭收著桌上的故事書,這時,身後傳來一記充滿笑意的嘲諷。
「魏如緹,你這個壞心眼皇後,怎麼可以跟小朋友說這樣的故事結局呢,太不象話了。」
身為童童醫院小兒科護理長的周庭月搖搖頭,有點無法茍同她這種新新人類的論調。
魏如緹回過頭,一臉淘氣地看著眼前訓斥她的女人。「為什麼不?這叫作事實陳述,我只不過是要讓他們及早懂得如何分辨是非,知道什麼叫作喜劇,什麼叫悲劇,七夕這個故事本來就稱不上是喜劇。」
「你哦,如果七夕不應該當作情人節,那請問一下,魏小姐今天打扮得這麼妖嬌動人是要做什麼啊?」
周庭月嘲笑地瞪她一眼,跟以往T恤牛仔褲打扮不同,今天她身上一襲削肩小花洋裝,腳蹬蕾絲涼鞋,微卷的長發隨性散放在背後,如凝脂般的秀臉雖沒擦粉,卻上了亮紫色的唇蜜。
白里透紅的好氣色,熠熠有神的明亮眼眸,全身上下無不透露著一股閃亮青春。明眼人一看都會說這丫頭十足戀愛中女人的模樣,加上這麼刻意的打扮,要說跟今晚七夕夜無關誰會相信?
丙然──
「嘿嘿嘿,安哥哥要來接我去過情人節。」
一听「安哥哥」三個字,周庭月終于忍不住搖頭大笑。
「瞧,你不是說悲慘的七夕不應是情人該過的節日嗎?怎麼了,現在卻要過了,還盛裝赴會。」
听著學姊的嘲笑,魏如緹可是一臉無辜。「哎喲,又不是我想過,是那家伙硬要過,我也沒辦法啊。」
好笑的是,她那滿不在乎的語氣中卻透著甜蜜蜜的滋味兒。
苞安公子的交往正式邁入甜蜜期,在這個代表浪漫的日子里,那位先生說什麼也不會放棄表達愛意的機會,根本不管她的信仰為何。
所以說,當七夕是情人節的人是那個家伙,可不是她。
周庭月算是服了這個鬼靈精了。「你可真會強辯,明明自己愛得很,還說那些有的沒的,瞧你一提到情人就眉開眼笑,卻偏偏還死鴨子嘴硬,真是拿你沒轍。」
「我哪有說哪些有的沒的?本來嘛,誰會愛一年見一次面的節日,應該天天都是情人節才對啊。別說我的,你還好吧?」本是嘻嘻哈哈的女孩突然變得一本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