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雷焰,累積多時的情緒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間已有小部分潰堤,見她再次閉上了眼,如同被螫到一般,全數爆發了。
「醒來!」口氣過分的凶惡,他痛恨看見那份蒼白,更恨那副閉眼不醒的模樣。
那是久遠前的可怕記憶,曾經,他摯愛的人就是用這樣的蒼白來面對他,慈愛的眼緊閉不醒,就此長眠,再也沒睜開眼……
「羅娜妲,妳給我醒來!」壓抑多年的情緒讓他對她的蒼白感到憤怒,特別是,這樣的虛弱還是他所造成的,更是加深他的痛恨。
「喂喂。」元官熹試著要打圓場,「沒必要這樣凶。」
「妳醒來!」听而不聞,雷焰嗓門依然的大、口氣依然的壞,恨道︰「妳沒看見,妳要死不活的樣子嚇到米米了嗎?」
餅去與現在,兩個場合融合而一,嘴里說的是為了米米,但真的只是為了米米?
沒人知道,而雷焰,他本人也不願意面對……
「焰!」低斥,唯一知悉一切的元官熹果斷的低斥住他,難得板起嚴肅的表情說話,「你冷靜一點,娜妲不是梅姨……你看,她已經沒事了。」
雷焰這才稍稍的回過神。
是啊!她好好的,雖然右腳骨折,但大致上她人還好好的。不像……不像他媽媽那樣……
「你放輕松一點。」抱過他懷中一臉無措的小米米,俊逸的面容不見平日的嘻皮笑臉,元官熹一臉正經的勸道︰「我知道今天的意外讓你承受極大的壓力,讓你回想起過去不開心的事……」
「我沒有!」雷焰生硬的反駁。
「有或是沒有,你自己最清楚,我只要你記著一件事,娜妲不是梅姨,她好好的,瞧,她現在醒過來了,只等腳傷復原就能跟以往一樣的活蹦亂跳,所以你也用不著太自責,畢竟今天的意外你已經盡了力,救了自己也救了她……」看他頭也不回的離去,元官熹噤了聲,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麼流年,竟接手處理這麼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元官?」羅娜妲很努力讓自己清醒,可是始終無法進入狀況。
「沒事。」親切的笑著,就像無害的都家大男孩,「焰只是想到他媽媽,所以口氣壞了一點,妳別理他。」
「他媽媽?」怔了怔,月兌口問︰「怎麼了嗎?」
也許她本人沒自覺,但元官熹注意到了,打一清醒後,她還沒來得及關切自己的傷處,倒是先關心起雷焰的事情來了。
不動聲色,元官熹理所當然的出賣起雷焰。
「事情說來話長,但簡單的來說呢!妳嚇到他了,因為……」
從不知道自己有戀家癥,但現在羅娜妲知道了,也因此而堅持著要回山上去。
自己發了一頓脾氣,生完悶氣後回來的雷焰,一眼就看見坐在床頭邊的她,就地一困,米米跟元官熹不知上哪去了。
「他們人呢?妳起來做什麼?」本就陰霾的臉色更加陰沉,雷焰快步走向她。
「準備要回山上啊,元官帶著米米去幫我辦出院手續了,說好回來時會幫我帶一副拐杖。」她說得自然,看向他的目光不自覺的滿富柔隋。
「誰說妳可以出院了?」他的表情凶惡,怎麼也不放心她的傷勢。
壓抑著不去踫她,但他的一雙眼有如探照燈一樣,極努力檢視她有沒哪里看起來很不妥的地方。
羅娜妲看著他的緊張跟關心,從方才沒停過的憐惜感更是加重了幾分。
這人,壞面孔下所隱藏的,其實也是他的不知所措跟他受過傷害、軟柔異常的心。
「沒什麼,只是腳骨折而已,醫生看過也都包扎好了,當然是回家養傷啊!」她分神回答他,一邊想著該怎麼開口才好。
「妳應該要多住幾天,讓醫生好好的檢查一下……」不自覺的叨念突地噤了聲,納悶的看著她招手的動作。
「過來,你過來一下。」她決定以行動表示。
不明所以,雷焰只能避著她打著石膏的腳,站到她面前。
「蹲下來一點。」她進一步指示。
猜不透她在玩什麼花樣,雷焰狐疑的看著她,她看他不彎下來,也沒關系……
她一把抱住了他!
「……」他怔住,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謝謝你。」她對著他的胸膛開口,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感謝與憐惜。
「你媽媽的事,我很遺憾。」最終,她選擇這件事先提起。
他整個人明顯僵了一下,沒料到她會開口提起這件他不願觸踫的回憶,心里有些些的抗拒之意。
「我知道。」細語呢喃,她輕道︰「被突然丟下的感覺很不好過……」
「妳懂什麼?」沒來由的惱怒讓他想推開她,可是同時之間,又很想要緊緊的擁著她,最好讓她融為他的血骨,直接成為他的一部分,他才能妥妥細細的保護著她……除非他死,否則絕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雷焰讓矛盾的情緒左右著,因而沒推開她,就算他想,她也不許。
「對一個親手送走爸媽的人來說,你覺得我有可能不懂那種痛嗎?」她輕嘲,「這還不包含我那從沒見過面的哥哥、嫂嫂,米米的爸媽也是我出面張羅他們的後事。」
「那不一樣。」他悶聲,比人數是比不過,真比起這個也太蠢了一點,他只堅信,他們遇上的情況不同。
「有什麼不一樣?」她不以為然,「同樣都是送走自己最親的親人,不是嗎?」
案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酒精中毒去世,她印象不深,因而拿自個兒的母親來舉例,「雖然我的媽媽並不是意外猝死,但她直到臨終前都受糖尿病的折磨,長期照料脾氣暴躁的截肢病患,你能想象那種辛苦嗎?」
她問,卻沒指望他回答。
「辛苦的不是勞心或是勞力。」她輕聲道︰「辛苦的是當你如此的付出,卻不見病情有任何起色,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最親的親人受苦,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刻,那種無能為力的疼痛,你能想象嗎?」
從沒想過她曾獨自面對這樣的折磨與苦難,方才一瞬間興起的怒意不自覺的消逝無蹤,換之滿是憐惜之意,還沒反應過來,他已舒臂擁住了她,將她縴細的肩頭納入懷中。
而她,抱人的反而被抱個滿懷,但這時這刻,這樣的細微變化可沒人要注意。
他擁著她,有些些的明白,何以她能無條件付出所有的心力,肩負起對米米的照顧與養護,只因為內心中那份對親情的渴望。
只是……
「還是不一樣啊!」他低語,壓抑多年的情緒堡壘傾毀了一隅,讓他的痛楚流泄而出,「要不是因為意外,一切都會好好的……」
並不是要比可憐,只是……他不不甘心哪!
還記得,送母親出遠門的那一日,沒辦法跟班的他事先已經發過一頓脾氣,最後還使性子的指定想要的遙控汽車。
那時母親笑著允了他,卻始終沒答應不買同樣的車給那個孤僻鬼,他氣惱得連一句再見也不肯說。
卻沒想到,這一別竟是永恆,他欠著那句再見,卻永遠沒辦法再說出口,這遺憾……這種遺憾……
壓抑多年的痛與失去的遺憾猛地宣泄而出,雷焰覺得痛,好痛好痛。
他哽咽,擁著她,像只負傷野獸般的低聲嗚咽,听得羅娜妲眼眶酸澀,忍不住苞著哽咽了起來。
「我連再見都沒說……」
「事情都過去了。」抱著他,她啞著聲音說著,「已經過去了……」
軟軟的、散發著溫暖的懷抱,伴著她細聲的輕哄,輕輕柔柔的撫去那些壓抑多年的酸澀與痛楚,但發泄過後,理智慢慢恢復的他不免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