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風征詔並沒有來招惹她,只是當時她正在教訓一個大她好幾歲、惡劣地向她吐口水的男孩。而風征詔卻看不下去了,因為她已將那個男孩痛揍了一番卻不肯停手,于是他便上前勸阻。
真的、真的不是他的錯,也真的、真的不是有心,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居然踩到了香焦皮,然後就向左霏霏一撞,結果--
左霏霏常勝軍的一世英名盡毀,她摔倒了還不打緊,居然還因為沖力太猛而撞上地,掉了好幾顆牙。幸好只是乳牙,不然左霏霏哪有今天這等美貌。
但也因為這樣,害她往後的四年不再風光得意,並且晦暗到今日,滿地丟牙耶!從來只有她揍得人滿地找牙,但她居然也有這樣的一天,真是奇恥大辱呀!所以,她是無法看風征詔順眼的。
「反正我不要跟他同道。」左霏霏有些任性地叫道。
左霓霓歪著頭,幾縷輕絲掉到胸前,柔媚婉致。「這有什麼不好?詔大哥可以照顧妳呀!」
「憑他那個白痴樣?」左霏霏毫不客氣地吐糟。「到時別是我反過來照顧他,就該偷笑了。」
左霓霓與左霜霜對望一眼,看來大姊對詔大哥的觀感還真不是普通的糟。
「因為他剛好也要去杭州,又雇了馬車,妳跟他一起去,我可以省下一筆錢嘛。」左霜霜有些不耐煩地道。「總之,妳這次是非去不可了。妳是大姊,請有責任一點,行不行?不要太任性了,跟大家的吃飯大事相比起,妳那點私人恩怨可以省去啦。」
「什麼嘛!」左霏霏的臉色非常「黑」,幾乎可以跟包公媲美了。「妳根本就是決定好了嘛,現在只是知會我而已罷了。」
「本來就是這樣。」左霜霜倒挺理直氣壯地點頭。
左霏霏磨痛貝齒,握緊了拳頭。「妳該慶幸妳是我的妹妹,不然我真的會打人。」
「也正是因為妳是我大姊,所以才會有我這個妹妹來壓妳呀!不然以妳的有勇無謀,左家早被妳弄垮了。」左霜霜揚著眉,知道大姊已經接受了要與詔大哥一起去杭州的事實,所以心情非常地好。
「妳那是什麼妹妹?」左霏霏為之氣結。
「好妹妹。」左霜霜沖著她甜甜一笑。被左霜霜一直刻意掩飾起來的、屬于十六歲的天真,此時不經意地流露出來,讓左霏霏為之一愣。
算了!左霏霏暗嘆口氣,左霜霜有句話說得對,誰教她是大姊呢!她實在沒理由把當家的全部重擔壓在左霜霜一個人身上,她畢竟才十六歲啊!
「行啦,好妹妹,什麼時候我要出發?」左霏霏拿家人沒辦法。
「三天後。」左霜霜飛快地與左霓霓交換個眼神。太好了,終于搞定。
三天後?太快了吧?不過也好,早去早回。
「妳不要跟詔大哥吵架,小心他趕妳下車。」三天後,全家人送左霏霏出門時,左霓霓特別交代。
「姊,小心點,家里沒有多少錢給妳當盤纏,妳最好省著點用,別到了杭州,連買茶葉的錢都沒了。」知道左霏霏對錢漫不經心,所以左霜霜這幾天都對她耳提面命著。
「知道啦!」每個人都把她當成小孩子,她又不是第一次去杭州,看來不做好一點事,是再也扳不回面子了。
「大姊,妳要好好照顧身體。」左霧霧也沒什麼要交代的,只是溫柔地叮囑。
「還是霧霧好,不會說些讓大姊傷心的話。」多讀書果然沒錯的。
至于左守夫婦,倒沒跟左霏霏話別,反而跟風征詔交代。「風賢佷,希望你多多照顧霏霏,她年少不懂事,可能會闖禍,請你多多包涵。」左守向風征詔溫言道,並揖禮。
風征詔連忙扶直左守。「伯父千萬別這樣說,我能做得到的事,我一定做的。」
「那就麻煩你了。」左母說道。
「伯父、伯母請放心。」風征詔向他們做了個請放心的手勢。「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要上路了。」
于是,在左霏霏不怎麼情願與開心的情況下,他們與左家和風家道別後,坐上馬車向杭州出發了。
馬車達達地在官道上走著,風征詔坐在駕駛座上駕車,左霏霏則在車篷內休息兼發呆。
他們沒有交談過一句話,簾外的景致雖然壯麗,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空氣,仍是窒人的沉默。
「那個,」受不了這份無聲無息的氣氛,左霏霏嘗試沒話找話聊。「我們到杭州要幾天?」
她這麼想跟他分開嗎?「好幾天。」風征詔很不是滋味地回道,聲音平平的。
什麼爛回答嘛!
左霏霏放下垂簾,心里暗暗罵著他。
「妳--」這回輪到風征詔找話題。「為什麼要去杭州買茶葉?通州也有很多茶葉可以買啊!」
左霏霏悶悶的聲音從簾里飄出來。「因為現在正值龍井的產季,尤其是趁清明前去茶園買。龍井茶是最好的,而且價格會比市價便宜許多。」
「是嗎?」風征詔暗罵自己沒用,怎麼自己好象除了與她吵之外,居然沒別的話對她說?
「你又是為了什麼去杭州?」她絕對不是對他關心或有興趣喔,只是她不想跟他同行的第一天,就與他弄得太僵而已。
「去拜訪一個人。」他回答得有些輕描淡寫。
什麼嘛,她都告訴他了,他又裝什麼神秘?怕她知道可能阻礙他啊?哼,這個人就是小器!
「我們先吃點東西再走吧!」不知過了多久,風征詔清朗的聲音響在簾外,並拉停了馬車。
「這里是哪?」左霏霏撩開垂簾跳下車,才發現他們身處一叢林里,馬車傍著一條涓涓流動的小溪。
「叢林。」風征詔簡單地答道。
他不如不回答算了!
「喂,」左霏霏有些不滿。「你不要都回答得這麼言簡意賅行不行?除了吵架,你別的話都這麼少的嗎?」
正在裝水的風征詔抬起眼楮盯著她。「那妳要我說什麼?這里的確是叢林,難道我要說驛站嗎?」
「至少你可以多說一點話呀!你不是罵人罵得很溜嗎?」總之,她就是不習慣這樣的他嘛。
她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任性!
「小姐,妳是不是很喜歡被人罵?」風征詔的嘴皮子癢了起來,本來想乘著這個獨處的機會,好將他以往建立的形象統統改過來的,但她好象不怎麼高興他改似的。
「笨蛋才會喜歡被人罵!我只是說你可以把話說得多一點而已。你是狗啊?听不懂人話?」左霏霏雙手扠腰,嘲笑著說。
真是聖人也會發火,更何況他不是聖人!
風征詔冷笑。「我面前的笨蛋,妳要記住,妳說的是笨蛋的話不是人話,我听不懂是正常。」
「風--征--詔,」左霏霏一字一字從嘴中擠出來,美目幾乎要噴出岩漿來將他熱化掉。「你說誰是笨蛋?!」
「哎呀,誰認就是誰唄。」風征詔笑得可惡,對她的怒目相視絲毫不為意。
「哼!」左霏霏氣結地掉轉頭,從馬車里拿過干糧,當成仇人一樣大口、大口地啃咬著。
風征詔苦笑在心底。天哪!又搞成這樣,她要肯嫁他才怪呢!
「喏,喝點水吧!」風征詔覺得沒必要弄得這麼尷尬、難相處;再秉持著「好男不與女斗」的古訓,決定先作出和好的姿態。
「沒必要!」左霏霏跩跩地回道,撇過頭去,低頭啃著干巴巴的饅頭。吃完後,她拍拍手,走到小溪邊,用手舀起水喝了起來。
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在她身上灑下點點的金芒,好象會跳躍似的;徐風輕拂,掃著她的臉頰、撫著她的柔絲。此刻,她身上慣有的暴躁全然被靜謐的大自然所包圍、寬恕、淨滌,只剩下淡淡的柔與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