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可頤想了想,說︰「不是,我要來好好研究你。」
「研究什麼?」
「為什麼你對找老婆如此熱中,對婚姻卻這麼冷漠?」
看他疼愛心心的方式,她修正了對他的看法,他並非看輕女性,也在乎家庭,所以,他會開出那種「不人性化」的擇偶條件,應該是有原因的。
她很有興趣了解一下。
了解一下要干嘛?腦中一個聲音問。你要毛遂自薦哦?
她紅著臉搖搖頭,揮掉這個不請自來,卻又讓她芳心暗悸的傻念頭。
「首先,我對婚姻不冷漠。」他喝了口黑咖啡。「其次,我已經三十歲,應該娶一個老婆了。」
理由只有這兩句話,現在就讓他們把這話題結束掉吧!
「哇!」她再次睜大眼楮看著他。
「怎樣?」他冷靜地回視。
「你的口氣好務實,好像在說『我應該買件衣服』,或者『消夜就吃清粥小菜吧』之類的話。」有夠稀松平常的。
真的是誰嫁給他誰不值!希望他在床上的表現,別也是這麼冷感才好。
她為這個想法紅了粉頰。
他透過鏡片看了她一眼。她為何堅持要談這個?
「以前人說『成家立業』,現在得『立業成家』,我自認有養家活口的能力,又處在適婚年齡,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家里需要一個女人照料……」
「而且,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應該生兩男一女,延續樓家香火,告慰父母祖先在天之靈?」
她平常不是愛搶話講的人,只是他所說的話,真的會讓人直接聯想到這一串。
「對。」他簡潔的說完,咬了一口店家招待的香脆面包條。
還「對」咧!「你是古代人嗎?」
「不是。」他答得一本正經。
她簡直絕倒。這個老實頭!
「說真的,這是你相親的真正理由嗎?」
怎麼會有人如此「格式化」?雖然听他說了兩遍,她還是無法相信竟有人想這樣處理掉終身大事。
「沒錯。」他篤定極了。「還漏了一個,家里有另一個女人會比較方便。」
她問得小心翼翼。「『哪方面』的方便?」
難道是為了「嘿咻」方便?
完了完了,她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直聯想到「那邊」去?
是賀爾蒙作祟嗎?還是他在眼前的緣故?剛才吃晚餐時,她可是好好的,邊吃飯邊看男性時尚雜志,也沒對里頭半果的男模特兒想入非非啊!
樓懷正嘆了一口氣,取下眼鏡,揉揉眉心。
既然她談定了這件事,他只好奉陪到底。
啊!電眼魔力又要出現了嗎?範可頤的心髒撲通撲通直跳。現在的她可招架不了百萬伏特的電擊啊!
眼鏡重新掛上去,電眼魔力消失,失落感反而悄悄在她心里滋生。
「有個女人在家里當緩沖,我跟心心才不會意見不合就鬧僵,而且她可以陪心心聊點女人方面的話題。」
「你跟心心的代溝很大?」
「非常大。」
「那你確定你娶了老婆,她跟心心就沒有代溝?」她攪了攪咖啡。
「女人跟女人比較好說話。」
這是什麼歪理?他沒見過女人因為意見不合打架嗎?
範可頤又好氣又好笑,懷疑一個頭腦精密,能寫出復雜程式、當上總工程師、腦中塞滿各種外星語般程式語言的大男人,竟然會用如此簡單的邏輯解決他最大的家庭困擾。
他從來都不覺得,他振振有詞得很荒謬嗎?
她決定不要太計較他是否踩中地雷區,改用好玩的角度,听他的春秋大夢。
「那你又確定你跟你老婆無話不談?」
他思考了一下。「我是不希望她一直在我耳邊喋喋不休,但該講的事,她應該要告訴我。」
「所以,你的老婆要像收音機,開關切到ON時才準講話,平時不能多嘴?」
他神經再大條也听得出她在揶揄他。
「我是以很科學、很有系統的角度在找老婆。」他沉下臉來。
她一語就戳破他的罩門。「請問你找幾次了?」
他的臉色更臭了,話也不回一句。她思忖,次數一定很可觀。
「好吧!」她實在很想知道,如果他不說,她自有方法讓他吐實。「如果相親十次可以換一枚印花,請問你現在總共有幾枚印花?」
「……七、八枚吧?」看到她驚訝想笑的表情,他真恨死自己的誠實了。
「這麼多?」她憋著笑,忍不住好奇。「都是你拒絕人家,還是人家拒絕你?」
他看她一眼,面子快要掛不住了。
他清了清喉嚨。「嗯……沒有再聯絡。」
那就是被拒絕了。唉!他的境遇真教人想為他一掬同情之淚。
「怎麼不去談戀愛?看哪個女人對你的眼,就出馬去把她追回來嘛!」她拍桌子鼓噪。「相親七、八十次,都夠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了。」
「麻煩!」他一臉強撐的不屑。
「麻煩?」她瞪大眼楮。「追人與被追,都是樂趣耶!」
「反正戀愛不都這樣?」他故意裝得一臉無趣樣。
她不禁咋舌。「你是受了什麼刺激,想法這麼偏激?」
他實在不想說,他……他根本沒有追求女人的經驗,當然也沒談過戀愛。
打從一進大學窄門,他就一頭栽進電腦世界,這一栽就是十年。
這十年,他相準時機開張創業、突破舊門檻、研發新技術、壯大公司陣容。
每天焚膏繼晷,寫程式、測試程式、解決程式Bug,如此周而復始的循環,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從床上睡醒,搔搔頭,有根神經扭了一下,他才突然發現,他已經錯過了戀愛的黃金時段。
在大學,他忘了修戀愛學分,去當兵,他錯過了「兵變忐忑期」。
一轉眼,他三十歲了,現在要他出馬送玫瑰花、獻巧克力、抱著泰迪熊在某間公寓樓下大聲呼喊「我愛你」,甚至爬到電線竿上去彈吉他唱情歌……
以上這些,他,都做不到了。
現在他只想低調的擁有一個女人,低調的組成一個家庭,那些騎白馬、揮大刀,救出公主的浪漫童話,就讓年輕小輩去盡情發揮好了,他讓賢。
「喂,在想什麼?」她推推他。
他回過神。「我不偏激,我只不過是采用比較有效率的方法來選老婆。」他辯解著。「而且我相信,大部分男人對結婚的要求都跟我差不多,差別只在於我把話說實了,沒有華麗的包裝,在你听來很刺耳罷了。」
範可頤很認真地打量他。
從他過長、造型跑掉的頭發,到他那副黑框復古兼變態的大眼鏡,到他跟上次款式一樣,只是顏色不同的Polo衫,到洗白牛仔褲,到舊舊的球鞋……她做出一個結論。
「你這副德行,就算再集一百枚印花,也還是單身漢一個。」
他白了她一眼。這句話很不中听喔!
「要相親,干嘛不把自己打點得好看一點?」她委實想不通。
還有,她能說什麼呢?
有的時候,女人明知直說的話通常是事實,但仍愛那麼一點華麗的包裝。
「我這樣不好嗎?」他低頭看看自己。「既整齊又清潔。」
「但是不帥。」她實話實說,雖然有點傷人。「女人喜歡穿著瀟灑風衣,或者西裝革履也不錯。」
「小姐,現在是夏天,除了『獻寶』的暴露狂,誰會穿風衣?」他合情合理地指出。「而且,我是總工程師,很忙,沒時間回家換套衣服再趕去吃相親飯。」
她哼笑兩聲。「再換幾套衣服也是一樣吧!」
「什麼意思?」
「我見過你幾次,你的衣服都大同小異,你真的有其他衣服嗎?比如麻質西裝?白色襯衫?我敢打賭,你連一件會讓女人流口水的黑色緊身背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