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的確很奇怪,有點甜卻非常咸,但是再難吃的東西他都吃過,再難過的日子他也熬過。相較起來,眼前的奇怪料理根本不算什麼。
在媛媛與雷曜森驚恐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地開始用餐。媛媛使用在糖與鹽的「抵消」邏輯,還有她自作明猛往菜里加鹽的模樣,在他腦中揮之不去。這個小女生,倒是真的有點意思!不期然地,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掠過他的唇際,看著他吃下難吃食物的兩個人,同時看見了那抹笑容,也同時揉揉眼楮。
不會吧?閻介霆……剛剛笑了?
踩到地雷
心中,
隱藏著一塊,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筆意忽略,
卻無法避免,
被陽光照到的刺痛,
打從五分鐘以前,閻介霆就注意到那扇開開合合的銅門。
銅門第一次開啟,只拉出小小的縫,兩道目光溜了進來,他沒有理會。
很快的,笨重的銅門就「乓」的一聲關上,門外傳來了呼痛聲。
第二次銅門開啟,一只小腳兒先卡入門縫,終於撐到他的目光掃過去——
「乓」!小腳兒火速抽開,銅門再度重重合起。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偷瞄與抓包不斷重復著。
閻介霆做完最後的工作,關掉電腦,無聲無息地走向門邊。
當銅門再度打開,小人兒偷眼過去,正好與一雙黝暗的黑眸對個正著。
「喝……」好心虛!
「砰!」手一松——
「啊……」救命呀!
抽氣聲、關門聲、慘叫聲,接連響起。
他在黑暗中挑了挑眉,終於伸手拉開銅門。
啪!一本小說正好迎面敲上他的頭。
「好痛!」先嚷起來的反倒是媛媛。「我的鼻子、我的腳……」她一手捂著
臉、一手抱住膝蓋,單腳跳啊跳的。「你怎麼突然走出來了?」
討厭,都怪他啦!沒事把她嚇一跳,害她松了手,銅門不但夾住了腳丫子,還
撞痛了鼻尖。嗚嗚……她現在是不是很丑很丑,鼻子都紅了?
「你在這里做什麼?」他慢條斯理地撿起小說遞還給她。
有鑒于之前踫了她的書,舊見她摔得慘不忍睹,他二話不說地馬上物歸原主。
「我……」嗚,痛痛啊!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要看書到別的地方去看,別擋著門。」
「我……」嬡媛努力恢復正常站姿,指了指工作室。「我可以進去里面看
嗎?」她大膽地提出請求。
自從見過閻介霆的笑容之後,她自信心倍增。不管怎麼說,她都是第一個讓他
發出微笑的人呢!打鐵要趁熱,她得多多使勁讓他喜歡上她才是。
閻介霆頓了頓。「可以。」
然後,他轉身離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媛媛喊住他。
「起居室。」
「那你的工作呢?」
「已經完成了。」
敝不得他會把工作室出借得那麼慷慨!
媛媛跟在他後頭,眼兒滴溜溜地繞著他轉。「那我也不進工作室了。」
「隨你。」
媛媛跟著他走進起居室,看了看天色,已經接近傍晚。
「欽!你餓不餓?我煮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不用,等一下童管家就開飯了。」他淡淡地拒絕。
媛媛縮了一下,坐下來。「你想吃她做的飯?」
自從上回閻介霆笑了的事傳開來後,童管家便固執地以為,是因為那些失敗的
菜色取悅了他,於是連忙如法炮制。
她端上桌的菜色一天比一天怪異,昨天,雷曜森吃了一口酸溜溜的青椒牛肉絲
後,還差點綁白布條發動抗議。
然而,閻介霆卻吃得優雅自若,讓人下禁懷疑他是下是沒有味蕾?
「有差嗎?」他動手泡茶,聳聳肩問道。
「什麼意思?」
「你和童管家做的菜,有什麼不一樣?」他的眼中有著很淡很淡的調侃。
「我……我上次又不是故意的!」媛媛繞著手指。「再說,你也不能因為吃了
那頓失敗的料理,就培養出這麼奇怪的口味。」
他微一聳肩。「有得吃就好。」
「可是……那菜色真的很糟啊!」媛媛忍不住為他叫屈。
「我吃過更糟的。」
包糟?那是什麼樣的滋味?「既然不好吃,乾脆別吃算了。」
閻介霆調轉視線,定定地看著她。
「比起饑餓,有得吃已經是福氣。」
媛媛慢慢消化他的話。「你曾經有過三餐不濟的生活嗎?」
他沒有回答,但是那垂眼品茗的姿態,已經讓媛媛清楚,他默認了。
媛媛傾身向前,不禁有些急切。閻介霆可是第一次提到過去的事呢!她想要多知道他一些,或許這樣就能明白他寡言的癥結。
「是誰不讓你吃飯?」她握起小小的拳頭。「說吧!我為你出氣。」
他的視線定在她臉上,眼神卻不像是看著她,黑眸如一片荒蕪冰原,除了寒
冷,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不讓你吃飯?是存心要你餓肚子吧?」她追問著。
「不關你的事,何必要問?」
「我想知道誰會那麼可惡!」媛媛義憤填膺。
童管家說過,閻介霆在九歲時被收養,之後過的都是太平日子。由此可知,為難他的人肯定是出現在他九歲之前。
「不給飯吃,可是『虐待兒童』耶!這未免太可惡了吧?」媛媛氣呼呼的打抱不平。
「你下必這麼激動。」
「怎能不激動?」媛媛舉自己為例。「我六歲時,爸媽車禍身亡,那時我大哥
還在求學,好多人勸他趁早把我送走,但是他堅決反對。我們可不是同一個母親生
的孩子呢!但他卻堅持原則,從沒餓過我一頓……」
媛媛慷慨陳詞了半天,才突然想到重點根本不在她身上,她是要了解閻介霆,
可不是來作自我介紹的啊!
快快快,快點把話題轉回來吧!「難道你不生那些人的氣嗎?」
閻介霆沉吟了一會兒。
「或許,我更氣我自己。」
「咦?為什麼要氣你自己?」
他神色淡然。「沒什麼。」
媛媛失望地嘆口氣。「你的話為什麼總是那麼簡短,又說不完全?」
照例,他以沉默代替回答。
媛媛已經漸漸習慣了一個人自說自話。
「你的態度很傷別人的心欽!像童管家,那麼努力的想讓你開心,你卻連一點
表情都沒有,這不是很沒禮貌嗎?」
閻介霆看著媛媛。「你對我有很多意見。」
她紅了小臉。「沒,沒有啊,我……只是想告訴你旁人的感覺。」
閻介霆沒有問她,何以代替別人發言?
或許,她以為自己能夠改造他的性格;像她這種年紀輕輕、無憂無慮的小女
生,總是兜著最樂觀的想法,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厲媛媛當然不是無所不能,但是,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可以撩動他心
中微小的波瀾。
當他為了厲媛媛,嘴角牽動的一剎那,他也愣住了。
他以為,自己早已遺忘如何微笑,但笑意是那麼自然地涌現,像是一直不曾從
他身上消失過。
那種感覺太陽生,盡避它一閃而逝,但他還是注意到了,厲媛暖的確影響了他!
這種現象敲響了心里的警鐘——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那種能夠左右他情緒的
人,再度出現在生命中。
「你為什麼不肯多說一點話?」媛媛固執地追問。
「不為什麼。」
「你為什麼從來不笑?」
「沒有什麼事值得一笑。」
媛媛的眼神溜啊溜,溜到了手中的小說。
縱覽小說百兒八十本,歸納出來的結論是,外表冷漠的男主角,都有一段不為
人知的過去,男主角的內心難以探觸,簡直比大海還深幽。
媛媛看著他微露不耐的神情,斗膽直問。
「是不是你『以前』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使你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