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
他啞然住口,眸光里的痛楚讓她不忍,她不是故意要傷害他的。
他們沉默著,氣氛是凝重的,桌上的食物都沒有動過,他只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煙一根接一根的抽。
「你還想要回你幅『窗外』嗎?」
她的眼楮二兄。「你願意?」
他苦笑。「我是舍不得,但我知道你更希望那幅畫回到你身邊,那畫原就是屬于你的,我現在只是讓它物歸原主罷了。」
他是個感性又理性的人,對愛情,他積極主動,不放過老天爺給他的任何機會,但他也能懂得放手,尊重她的決定。
她既激動又感動,幾乎哽咽不成聲。「謝謝你,品禛,真的謝謝你,你不知道那對我的意義有多大,我願意用任何價錢買回來。」
「別說了。」他打斷她的話。「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把畫送知音,這是我的心意,那錢我還不放在眼里,你說這個,未免俗氣了。」
她知道他的心意,他很寶貝那幅畫,但他尊重她的意願,把那幅「窗外」物歸原主,讓她的愛情保持完整。
「謝謝。」她深吸一口氣。「大恩不言謝,但我只能說這句。」
他仍是笑,苦澀掛在他的眉峰唇角。「別說謝,俗氣。」
他們是成年人了,即使是講感情,也沒有年少時的瘋狂激越,反倒能更圓熟、更知進退,情意掛在他的心里就可以了。
「我要離開台灣一段時間,可能要很久之後才能再見,你要多照顧自己。」
她微訝。「你要去哪里?」
「還不知道,只是台北的雨讓我厭煩了,想找個陽光燦爛的地方好好待一段時間。」
也順便治療這段感情的創傷,只是,這未竟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彼此的心里都有數,今日一別,只怕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他是熱情的,他的感情細膩而溫存,但同時,他也是夠決然果斷的。
晚餐在這樣安靜又有些感傷的氣氛下結束,當兩人步出餐廳時,已是夜色深濃了。
看著閃亮的霓虹燈,正是夜晚喧囂熱鬧的時候,但他的心更惆悵了。
「你走吧!不要回頭。」他啞聲道︰「讓我送你最後一程。」
她淒然的看著他,在他絕望的目光中不免心傷。「何必呢!我們還是朋友,還可以一起喝杯酒、分享生活點滴。」
他搖頭。「以後只能是朋友了,所以,在此刻,讓我還能有一點點的遐想,讓我好好的看著你,你走了之後,我就只能揮劍斬斷對你的所有思念。」
她一顫,在薄霧似的淚光中,看著他的面容。
「行雲,如果……」咬著牙,他想問出心里的問題。
「會。」她點頭。「如果沒有以敬,那我們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他閉上了眼。「謝謝,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夠了。」
她轉身,依他的要求不回頭,高跟鞋的聲音在石板路上清脆的響起,這是她的選擇,在十二年前,當她認識以敬後,她就沒有退路了,對品禛,她只能抱歉,要怨,也只能怨相識的太晚,只能怨不該相識在一個錯誤的時間。
她不後悔,若要說後悔,就是後悔自己沒有早一點坦白,不該任他沉淪,任自己迷惑,還讓以敬誤會。
在轉角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街燈處,他的影子拖得長長的,背影看起來有幾分孤寂,他正煩躁的張望著,看見他,她的眼眶里頓時滿了淚。
以敬,那是她的丈夫,是她第一眼就愛上的男人呵!
十七歲的她想的是,如果能和這個男人走一輩子該有多好;二十九歲的她想的是,真好,他就是要和自己走一輩子的人。
他抽煙了,路燈下已有好幾個煙蒂,此刻的他又猛吸了一口,在煙霧中,他的面容是模糊的。
討厭,不知道是他吐出的煙,還是她眼里的淚,讓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孔。
「以敬。」隨著她的呼喊,她快步撲進了他的懷里。
他嚇了一跳,忙抱著她,穩住她的身子。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動情的說。
「有個應酬剛結束,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里來了。」
他說謊!他雖不動聲色,但是,望著滿地的煙蒂,她知道他在等她,等她赴完這個約會。
這男人什麼時候才可以坦率一點,什麼時候才會知道誠實是一種美德,什麼時候才知道對她坦白,怎麼算都不會吃虧啊!
終于,她知道了,這兩個男人是不一樣的,品禛坦白直接,熱情敏感,一個女人很難不被他感動︰而以敬雖然和她個性不合、興趣不合,但是對以敬,她總有又愛又疼惜的復雜情緒,想到他,就覺得心頭暖烘烘的,很踏實、很穩定,他不是狂風,卻是她可以停留的寧靜港灣。
「以敬,我愛你。」
聞言,他臉上有狂喜,傻傻的咧開了嘴笑,卻又怕表現得太明顯,連忙收斂起來。「嗯嗯……好……」
「傻瓜!」她輕戳著他的胸,又笑又嗔的。
「行雲,」握她的手更緊了。「我不愛吃紅燒下巴,但我可以陪你。」
這個傻瓜啊!他是知道的,他什麼都知道,卻不知道暗自隱忍了多久。
她回他一臉燦爛的笑。「哪天我帶你去做身體檢查吧!」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他向來身體很好,應該還不需要做什麼檢查吧!
「這麼多年來,你要忍住好多的話,又要忍住很多的情緒,這麼壓抑的結果,不知道會不會得內傷,所以要做詳細的檢查。」
她講得一本正經,眉宇間卻泄漏出她的狡黠,他只能無可奈何的任她抱著自己,心里卻漾起甜蜜的滋味。
仰頭看著天上繁星閃爍,她笑了,笑得開懷暢意。
「我們去看夜景。」她說。
他一愣。「現在?」
「對,現在,我想看。」她眉目彎彎,一臉的笑,讓他不能拒絕。
「好,依你,就去看夜景吧!」
夜已深了,街道上仍是人來人往,這麼多的人,熱鬧又寂寞的聚集著。依著行雲的指示,車子一路順暢的駛向陽明山,風中傳來山的味道,樹葉沙沙作響。
在著名的觀夜景處,許多年輕的情侶正相依偎著,停好了車,兩人也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看著腳下台北的萬家燈火,她顯得若有所思。「好久沒有來這里看夜景了。」
「上一次看是什麼時候?」
她抿著唇笑了,淘氣的眨眨眼。「去年書緯載我來的。」
喝!他高挑起了眉。「他載你來的?!可他還沒到可以拿駕照的年齡呢!」
她倚在他溫暖的懷里。「他說他在美國學會開車了,非要載我不可。你別生他的氣,不然他要怪我出賣他了。」
他無可奈何的搖頭。「在你們的眼里,我好象變成了獨裁的大魔頭,不過,他沒有駕照,還是不該載你冒險,如果出事怎麼辦。」
「沒事的,他開車的技術很好,而且只有載小一段路而已。」她安撫似的拍拍他。
「看來你們真是母子情深。」他有些吃味。「看夜景應該是他帶女朋友來才是,居然載你這個做媽的人來。」
她的兩眼在黑夜里燦亮如星。「他說,他可憐我這老媽子沒什麼機會和男人約會,所以委屈的帶我體會一下年輕人的約會方式。」
她听到細不可辨的輕哼聲,她倚在他的肩上,輕輕的笑著。
看著眼前一對對親昵相擁的情侶,她有些感慨。「我好象還沒戀愛就結婚了。」
許久沒听到他回應,她推了推沉默的丈夫,示意要他說話,他則奇怪的看她一眼。
「老公……」她湊近他,大眼楮好奇的眨了眨。「你有什麼戀愛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