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裝口袋里已經準備好了戒指,他會依她的願望,給她浪漫的求婚夜。對,今天是七夕啊!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今天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當他安心地出門時,就會听到她軟軟柔柔的語調愛嬌地叫著他,可能還會不滿地咬他一口吧!他微笑著想。
「昱群……」
一聲尖叫聲倏起,他渾身的血液霎時停止,這叫聲如此淒厲又驚恐,他趕緊回頭,可眼前的一幕幾乎讓他昏厥,然後是一聲刺耳的煞車聲,伴隨著路人的驚叫聲。
幸福是不是總是這樣?當它來時,接受的人總是如此理所當然,仿佛幸福就該伴他一生。但當它輕俏離去時,才驚覺沒將它緊緊地拽在手里。
像慢鏡頭似地播放,她急著追他沒注意到一輛貨車疾駛而來,這時有個少年一把將她拉到路邊,但來不及了!她仍像一個破女圭女圭被後方的貨車高高地撞起,然後重重地落到地面上。那是生命的重量,重重地撞在他的心上。
「不——」他嘶聲大吼。
她無力地躺在地上,卷曲的頭發半覆著她的臉,女敕黃衣裳上的小天使染上了怵目驚心的紅。躺在柏油路上的她,顯得好嬌小、好無助。
他整個人都呆了,眼前像一場最可怕的噩夢,但陽光灼痛了他的眼,讓他知道這駭人的一幕是真的。
他踉蹌地奔過去,幾度差點跌倒。
「嫚……嫚嫚,妳……妳醒醒!你……你別頑皮、別開玩笑,我……我要生氣了。」
她一向怕他生氣,他一皺眉,她就噤聲︰他一吼,她更嚇得渾身發抖。為什麼……為什麼?他都講這麼重的話了,她還是沒有反應?
「嫚嫚,妳醒醒,妳快醒醒!嫚嫚……」他的心髒移位了,聲音支離破碎地低喃著。「我……我不生氣,我只是逗你的,你……你別鬧了,我……我錯了,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我是騙你的,我記得我們的約定,今天是七夕,我記得的。嫚嫚,今天我要向你求婚……你睜開眼楮听我說啊……」
他的雙眼充血,他已經呆坐在醫院三天三夜了。從白天到黑夜,他的眼里只看得到那扇門,那道門像一道擎天大壁般豎立著,隔斷了生與死的界線,標明了兩人遙遠的距離。
她在房里,一人孤單地奮戰,只為了延續她的生命。
「我再快一點,她就不會出事了。」在車禍現場的那個少年低泣著,稚氣未月兌的臉上滿是懊悔。「上次……是她救了我,我……怕事情鬧大先落跑了,我很後悔留下她一個人……我一直希望能報答她。她沒事吧?她……會不會醒過來?」
徐昱群睜著紅腫的眼,兩眼直直地看向加護病房,一個傷心的大男人還得安慰這個驚懼的小男生。「如果不是你拉她那一把,醫生說,她連被搶救的機會都沒有。你盡力了,我謝謝你……」
有誰來安慰他?他幾次崩潰地痛哭出聲。誰能給他一句話,告訴他,嫚嫚很快就會醒過來的,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天亮了,夢就要醒了。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而醫生只是語重心長地說︰「曲小姐受的傷很嚴重,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幾天如果她能醒過來就能月兌離險境。經過這次強烈的撞擊,不只造成內髒出血,還有嚴重的骨折,這些都是外傷可以治療,但是腦部也遭受撞擊,很有可能會造成一些問題,包括失憶、智能不足、癱瘓、身體其它方面的後遺癥,這些都是不可預知的。」
嫚嫚……他的嫚嫚……
情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只知道,從八歲的時候開始,他的一顆心就偏向她了。她不是他的預期,但她給他的,遠遠超過他的期望。
「我愛你,嫚嫚,你听到了嗎?我認識你十幾年了,不是因為那一夜的月光。我在日光下、月光下、燭光下,反復地看了你很多遍,我知道不是一時的沖動,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你一直怪我說不出來為什麼喜歡你、喜歡你哪里。可喜歡一個人一定要有理由嗎?我知道我愛你,包括你的膽小和遲鈍,還有曾被我厭惡的正義感和同情心,以及你濫好人的性格。
「以前,我嘲笑過你的卷頭發,說它們像鬈毛狗,但我說謊。你的卷頭發又柔軟又滑順,我一直喜歡模它們;棕色的頭發很好看,襯著你的白晰皮膚顯得很可愛。還有你的眼楮又黑又亮,我也喜歡你的酒窩,笑起來很甜。我有說過嗎?你很漂亮……為什麼我以前那麼吝嗇說你的好,現在我補給你,可以嗎?
「我不是討厭你愛哭,只是舍不得看你掉眼淚,所以我總笑你是愛哭鬼。妳看,我是不是很幼稚。很可笑?」
夜以繼日,他醒了就對她說話,反反復覆、一次又一次地說,固執地相信她听得到。
她的臉色仍是一片慘白沒有血色,躺在白床單、白被單里的她,顯得好單薄、好脆弱。她的臉上罩著氧氣罩,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她生命的延續就仰賴這一堆儀器了。
長長的黑睫毛形成一個陰影,臉上也沒有她笑時才會有的酒窩,他深吸一口氣,眼里又是一片模糊,聲音更見哽咽。
「嫚嫚,三天了,你就這樣躺著,如果有後悔藥可以吃,我願意去買好幾箱。你的心腸軟,你忍心嗎?」
他怔怔忡忡像傻了一樣地呆站在醫院里,一動也不動。在病床前,他對她說話,不停地說著,從八歲的初遇到高中時的點點滴滴,存心對她彌補以前的寡言。
「我不像你,可以很自然地說自己想說的話,我總把它們藏著。我總想,你知道的,你什麼都知道,所以我就不去講,因為喜歡看你著急,存心把你逗哭……」
慢慢地,她的眼睫動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努力地張開千斤似的眼皮,一屋子的白,迷茫得像個虛幻的夢境。
「妳醒了?」他的聲音激動得顫抖著,輕得怕嚇著了她。
她眨了眨眼,聲音細小而困惑。「你是誰?」
他一窒,不敢相信地迎視她疑惑的目光。清澈的目光里一片坦蕩,一種可能性在此時浮現他腦海。
她不認識我了?她……失憶了?
他連呼吸都覺得痛,顫抖著手輕撫她的臉。生病使得原本圓潤、光澤的臉蛋都略凹下去,卷曲的頭發也因多日沒有清洗而發粘。她病態傲撅,絕對稱不上美麗動人,一對濕漉漉的眼楮像個孩子似的單純,但沒了光芒,顯得凝滯沒有精神。
「好痛……我在哪?」她皺起眉頭,連講話都很費力。
「嫚嫚,」他輕聲地說,深怕驚嚇到她。「你別亂動,你現在在醫院,你受了很重的傷……」
她茫然地看他。「我……怎麼會在這里?」
他的眼又潤濕了,腫脹的眼里只覺得刺痛。當日她的話閃過腦海——
「會不會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我一點都不可愛,你再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當日的她是怎樣憂慮地看著他,而他呢?他說了什麼?
「你放心,你在我眼里一直不可愛,所以你不用擔心,你不會更不可愛了。」
「哇……」她又氣又惱地往他、眉頭打了好幾下。
他的鼻頭又是一陣酸,世界仿佛在眼底變得模糊,霧氣騰騰的,什麼都看不清了。
深吸口氣,他輕柔著嗓音怕嚇著她。「你發生車禍,傷得很嚴重,你……忘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