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緊的,我一個人淋雨就好了,你們三個人別淋到雨。」
看她遞過來的雨傘,以及在她背後徐昱群那冷淡的目光,她們登時又尷尬又難堪。
「不用了、不用了,公車快來了,我們先走了。」三人連忙沖進雨中。
「啊……你們等等,雨還那麼大……干嘛那麼著急?」她不解地看向白茫茫的雨中,已經沒了三人的身影。
「笨蛋!用笨這個字來形容你都覺得對笨是一種侮辱。」
啊?她委屈地看著徐昱群,不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
「你真蠢,你是豬腦袋啊!自己有傘還要借人,這種時候,你當什麼濫好人,只要顧自己就好了,你知不知道?」他忍不住吼出聲。
她畏縮了一下,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驚恐又無辜地看著他。「她們……淋雨……也不好……會……會感冒……而且……她們有三個人,我只有一個……沒關系的。」
「你這個笨蛋!」一種酸楚難受的情緒在剎那間涌了上來,他真受夠了這從小就困擾著他的可憐眼神,討厭她不可救藥的爛個性,討厭她總把自己陷入混亂里,討厭當她睜著一對濕漉漉的眼楮看著他時,他就感到心底有股莫名的騷動。
「傘傍我,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她拚命地揮手,頭搖得像個波浪鼓。「我……我自己回去……你……你不要……不要送我。」
「少唆!」他眼楮一眯,有效地制止了她的抗拒,她瞬間僵硬成化石。他微眯著眼楮低俯下頭,直盯著她嚇成煞白的小臉。「我也沒有帶傘,和我到校門口,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哇!原來他也是要傘,所以才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真是……真是一個壞人!
「快點!」
「好……」
他第一次發現,她對他的害怕,有時候也是很方便的。
「下次下雨時,不要再把雨傘借給別人了,知不知道?」
「好……」但是,你也和我借傘啊!她只敢小聲地咕噥。
「穿著。」注意到她一直在搓手臂,他遞給了她一件外套。
「不……不用了。」接觸到他冷冷的一瞥後,她乖乖地穿上了他的外套。大號的衣服將她包裹著,外套殘留著他的體溫,溫暖了她的身體。
此時,較晚走的同學經過走廊,對昱群打了個招呼。「徐會長。」
他轉身點頭微笑,動作一氣呵成,看來優雅流暢,而她已是目瞪口呆。
「你這樣子不會累嗎?」這麼虛偽、這麼假仙、這麼表里不一,一輩子都這麼活著會短命的。
「偶爾也會,所以需要一點調劑。」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渾身打了個哆嗦。
就算她再遲鈍,經過他這十幾年的荼毒,多少也長了記性,知道她是他的調劑,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只對她有那麼多的情緒波動。
他撐起了小草莓雨傘,和她走進雨中,他的身子碩長,但小雨傘」/3的面積都為她遮了雨。
「你父親要退休了吧?听說他想要移民。」
「是啊!明年就移民。」沒去奇怪為什麼他會知道她父親那不大不小主管的動向。
「那你也跟著去?」
「不去,我住不慣外國,我喜歡台灣,我要留在這里。」
「那你高中畢業後,要做什麼?念大學?」
她搖了搖頭。「我太笨了,不會念書,我想念個專科就好了。」
他像閑聊似的。「我要出國去念書。」
「你那麼聰明,本來就該出國去念書。」她如釋重負地道,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酒窩。
他的表情一沉。「看來你很高興?」
「你有更好的發展,我當然為你高興。」
「你喜歡畫畫?」他突然問。
「啊……是。」
「你不笨,你的畫畫的很好。」
她羞紅了一張臉,幾次偷覷著他,期期艾艾地開口。「謝……謝謝。」
「不過,我覺得你畫的那個青面獠牙的怪物和我有幾分的相像。」
啊……她驚跳了一下,身子直往前跌,他直覺地要抓住她,但兩人卻同時落到雨中、跌到地上,大雨一淋,不到幾秒鐘,已經淋成落湯雞。
「笨蛋!」他低咆一聲,把她從地上的泥濘中拉了起來,躲到最近的涼亭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一迭聲地喊,因為寒冷,身體直打顫。
他一身狼狽,原本要發作的怒氣,在看到她一身濕淋淋的、一張小臉因驚懼而發白時——
「過來。」
天啊!他要打我了,她嚇得眼里又蓄滿了淚水。
他粗魯地抓著她的頭發,為她把頭發擰吧,又開始為她擰外套的衣角,水滴滴答答地流下。
他比她還狼狽,水珠順著他的臉龐不斷地流下來,但無損他俊美的臉龐,看來還是俊美得讓人發怔。雖然他的臉色還是難看,但沒有以往令她害怕的譏諷;雖然他的手勁稱不上溫柔,但他的舉動,讓她心里暖暖的。
他看她咬著唇忍著疼痛,不禁皺眉問︰「怎麼了?」
「腳扭到了。」她可憐兮兮地說。
他一咬牙,她幾乎能听到他要出口的咒罵,能感到他在暗罵她的愚笨,她又紅了眼眶。
「啊……你干什麼?」他忽然攔腰把她抱了起來。
「抱緊,司機在外面等著,我送你去看醫生後再回家。」
她比他想象的還要輕,女孩子都這麼輕嗎?她一對黑眼楮怯怯地看著他時,他又感到了那種莫名的悸動。
「快抱緊,我要跑了。」
她連忙將雙臂勾著他的頸項,閉著眼將頭埋在他的肩窩里。
這年,他十八歲,她十六歲,抱著她時的柔軟、溫暖,一直被藏在他最深的記憶里。
第二章
時光荏苒,光蔭就在不知不覺中滑去,年少的一切被淹沒在歲月的洪流里。
嫚嫚高中畢業後,勉強讀個二專,就一直專心從事插畫的工作,斷斷續續地出過幾本童書插畫。她很努力,為了自己的興趣努力,也為了不讓在美國的父母親為她擔心而努力。
這時,她認識了許純哲,兩人都在同一間出版社。但純哲是大有名氣的人物,他出過幾本個人的插畫集,還參與電玩等多家廠商的畫稿,連日本都來向他邀約。雖然他擁有這麼大的名氣,然而來自南台灣的他,純實、憨厚得可親可愛,兩人脾胃相近,又都同在一個工作領域,所以一直很合的來。
「嫚嫚,今天我要送給你一個禮物。」許純哲略帶黧黑的臉上有著一抹紅。
「禮物?」她濕漉漉的黑眼珠疑惑地眨呀眨。
燈光柔柔地灑下來,悠揚的音樂回響著,在燭光的輝映下,老實、木訥的他顯得有些窘促、不安。
「等會兒你就會看到了。」他仍是好脾氣地笑著。
她單純地笑了,決定安安靜靜地等待。但一方面也有點不安,想到他上次送她的歌劇門票,她一邊听著女高音淒厲的尖叫,一邊點頭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再上次,他邀她吃韓國料理,眼睜睜地看著活章魚剪掉腳喂進人的嘴巴里,她整整惡心了一個月。
包早之前是送她豬籠草,看著小昆蟲在那瓶子似的容器里被分解消化,她難受得把它送給了鄰居林太太。他有漫畫人天馬行空似的想象力,對什麼東西都好奇,但是,她好害怕他的好奇,更消受不了他的稀奇古怪。
一邊胡亂地猜測著是什麼東西,心中的緊張不安隨著他的言語更升高了。他……他又要送什麼東西了,可不可以不要啊!這幾個月來,他送的東西越來越多,朋友羨慕地說他很浪漫,但是……為什麼她總沒有更多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