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綾,和我走吧!我現在已是揚州巡撫,再也不是昔日任人欺凌的書生了。」楊書文真摯的說。
她眨了眨眼,眼前的書文一直都沒有變,依然文質彬彬,但是,她卻沒有當時的悸動了。
「書文。」她深吸一口氣道︰「我已經不是當初的繚綾了,在這一年來,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我知道。」他溫柔的說︰「妳是單家的丫頭,不是昔日養尊處優的朱家小姐,但是這不會影響我想娶妳的決心。」
「我不只是丫頭。」她迎著他的目光,勇敢的說︰「我是單子瑾的……妾。」
昨夜,子瑾還抱著她,要她成為他的妻,為他生兒育女,與他共度一生,今天,即使面對書文的深情,她也得對他誠實,她的心……已給了單子瑾啊!
楊書文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而她則堅定的迎向他的目光,準備好要接受他的責難。
即使單子瑾並沒有勉強她,是她自願的,但以世俗的眼光來看,她在這「未婚夫」的面前仍是不可原諒的。
「繚綾,妳以為我會怪妳嗎?」他沙啞的聲音飽含深沉的痛苦。「當我知道妳變賣全部的家產救我的時候,我是何等的感激;當妳失蹤的時候,妳可知我是多麼的著急?當時我在心里發誓,只要妳能平安無事,無論妳遭遇到什麼樣的事,我都會愛妳、敬妳,妳仍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眼淚迸出眼眶,木藍感動在心。自從以為書文背叛自己後,她就一直處在強烈的自我譴責中,朱家數代的產業在她手里散盡,姥姥因憂慮而病死;此時,從他的口中吐出這番話,讓她有種被親人原諒了的感覺。
「書……書文。」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他親切的微笑,仍是她記憶里的書文表哥。
楊書文安慰的將她攬在懷里輕拍著,她忍不住伏在他肩上慟哭。
窗外的雨聲滴滴答答的落在台階上,木藍整個人陷入回憶中,眼神迷茫恍惚,走過荊棘地,來到春暖花開的草地,一時間竟恍如隔世,心境已是大有轉折。
「木藍……」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喚她,她慢慢的抬起頭,看到單子瑾走進屋里,來到她面前,手伸向前模索著她。
「怎麼?」他撫上她的臉,觸手淨是一片濕意。「為什麼哭?是不是舍不得舊情人?是不是想成為巡撫夫人?」
他尖銳的話沒有觸怒她,她只是眨了眨眼注視著他,語氣平和而輕描淡寫的。「書文要帶我走。」
她的話一說完,屋里頓時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靜里,單子瑾臉色變得死白,神情可怕而絕望,她幾乎可以听見他心的碎裂聲。
「不準。」他從齒縫里進出話來。
「為什麼?」她仍是溫和輕緩的語調。「娼妓都可以贖身,更何況我是個丫頭,你有什麼理由不讓我走。」
他冷笑一聲,臉色更見冷峻陰郁。「妳是我單子瑾的,揚州巡撫算什麼,明天我可以讓他比鄉間的窮秀才還不值!」
他是認真的,這個認知強烈的沖擊著她,此時的他不是溫暖的單子瑾,表現出的是強狠鐵腕的商人本色。
「無論是貧是賤,我們都不會嫌棄對方。」她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細細的觀察他的反應。
「好,很好,才這麼一會工夫,你們不但續了前緣,連未來都打算好了。」他的聲音更見冷冽。
「子瑾,為什麼不讓我們走?」
「好,妳可以走。」他陰惻惻的冷笑。「妳若要走,就從我的尸體上踩過去,才能跨出單家。」
背脊竄上一股寒意,她的眼前一陣模糊,輕聲的問︰「子瑾,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我已經決定,妳是我的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了妳,妳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就像馬頭娘一樣,我至死也要纏著妳!」
木藍站起身,細細撫著他的臉,他說得這麼決絕,這麼冷漠絕情,又是何等的傷心絕望?
「子瑾……」她用手輕畫著他的眉眼,沒想到這樣驕傲的男人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書文明天就要走了。」
他繃緊了聲音,鐵臂倏地勾住了她,將她按入自己懷里,將頭埋在她的頸際,十指如鐵條般緊勒住她。
「子瑾,你弄疼我了。」她忍著痛,仍是溫聲的說。
「妳明天就要跟他走了是不是?頭也不回的走出我的生命了?」他咬著牙,手臂越收越緊,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體內。「我說了,妳走不了,不要考驗我說的話。」
「他自己走。」她輕拍著他的背,仍是溫聲的說,安撫他的焦躁不安,看來他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也要留下她啊!
單子瑾渾身一僵,狐疑的抬起頭正對著她的眼楮。「妳說什麼?他自己走?妳不跟他走?」
木藍搖了搖頭,看著他的樣子,眼眶不禁紅了。「我說我要留在這里,我不走。」
他仍緊皺著眉頭,她為他撫平眉間的紋路。「記得嗎?我昨天答應你了,我要成為你的妻……為你生兒育女。」
「妳──妳昨晚並沒有答應我。」他仍是皺著眉,對她要留下來的答案沒有真實感。
「我在心里答應了。」
摟著她的手臂又是一緊,他埋在她的頸際沒有出聲,久久沒有說話,只有微微顫抖的身體說出他心里的激動。
「真的?」他問。
「真的。」她的聲音哽咽了。
「妳又哭了……」
知道她心中的激動,他也不傻傻的問她了,只是輕拍著她,把她擁入懷中。
「我不愛哭……」她仍是抽噎。
「我知道。」他的聲音听來也很苦惱。「我也不愛听妳哭。」
「可是……我控制不了。」
「沒關系,妳哭,我在這里。」
他總這麼說,也一直這麼做,而她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哭了出來,不同的是,這次是喜悅的淚水。
「我哭很難看。」
「沒關系,我看不到。」
她破涕為笑,一瞬間,眼淚又奪眶而出。「子瑾……」
「我知道,妳又哭了。」
懷抱著她,終于感到她從迷霧中走了出來,揭去一層層的面紗,感到她有過去有未來,是他可以安心擁抱的人兒。
「妳別再離開了,就留在這里,把妳的心交給我,我會好好的善待它。」
眼前的影像因淚水越來越模糊,但他的聲音卻清晰的傳到她的耳里。
他收緊雙臂,將她納入懷里。「我把我的心也放在妳的手里,妳可以選擇珍藏或者捏碎。」
總是這樣,她堅持,他比她還堅持;她頑固,他更是固執到無可救藥。他有鐵一般的意志,她在他面前柔弱得不堪一擊,只要給他一點點,他就索求得更多更多,不佔滿她全部的靈魂與情感,他就像永遠不滿足似的。
她不禁嘆息。「你對我真好。」
單子瑾撫著她的發,對她的發有股深深的眷戀,愛那柔細的發絲在他指間像有生命似的纏繞,然後又歸于平順。只有他才能踫觸她如雲的秀發,只有他能獨享長發披散下來覆在她身軀的一幕,他為這樣的親昵而喜悅。
「妳對我才是真好,願意跟我這瞎……」
木藍捂住他的嘴,雖然他已不再忌諱講出那兩個字,但她總不愛听他講出那句話。
「別說,你即使瞎了也無損你的才華。」
「我不說,那我就可以不是了嗎?」
「子瑾,治好眼楮吧!」第一次,她說出自己的想法,說出了對他的在乎。
「妳希望我治好眼楮?」一股暖流滑過胸口,他忍不住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