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好,是我太笨太傻了,是我害了妳,都是我的錯。姥姥,我好恨哪!」她終于大哭出聲。
「不!不是的……」老人驚恐的反駁著,張口又吐了一口鮮血。
瞬間,姥姥和破廟都消失了,蒼茫的天地里只有她孤身一人。
她猶自茫然失措之際,「轟」的一聲,地面突然塌陷,她就這麼掉落萬丈深淵……
「不!」
木藍猛然從夢中驚醒,重重的喘著氣,像大病一場後,全身乏力又昏沉沉的,額上還冒著冷汗。
她的心仍怦怦狂跳著,久久才平復下來,整個背布滿冷汗。
什麼時辰了?窗外還是一片漆黑。這個噩夢勾起了木藍的前塵往事,悲傷一時涌上心頭,讓她怎麼也無法入睡,只好披件衣服起身下床。
是的,這里是單府,她身上穿的是粗糙的棉服,日復一日的忙碌工作,她早已不是一個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了。
家中破敗後,她從一開始的哀痛欲絕,到現在的心如止水,甚至愛上目前的生活,很平靜、很踏實,除了累了一點之外,沒有其它可挑剔的,即使是暴躁的單子瑾待她也是特別的。
單子瑾……
她在心里反復念著這個名,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曾經救了她一命吧!所以,她今天才有一個全新的生命。
木藍就算再無動無衷,終究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一顆心仍會為了喜歡的人而怦動。
這夢是個警訊嗎?一旦動情,她將落入萬丈深淵……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別傻了,妳已經付出過代價了,難道還要再嘗一次苦果?」她告訴自己。
就著月色,她信步走到庭院,此時的庭院里悄無聲息,眾人都已熟睡了。
朦朧的夜色下,只見一個人慌慌張張的從布房里走出來,不安的東張西望,然後從小徑走了出去。
木藍登時提高警覺。這人是誰?為什麼鬼鬼祟祟的?她加快腳步往布房里走,看到一縷白煙正從門縫竄出來。
天啊!她馬上認知到發生了什麼事。
「布房著火了!快來人啊……」她放聲大叫。
這下糟了!里頭放了單家最上等的絲綢,還包括要進貢的出雲紗!她想也不想的就往里頭沖。
屋內濃煙密布,木藍捂著鼻,往最深處鑽,好不容易才從煙霧中抱出了出雲紗,她知道屋里還有好幾匹,要是沒有拿出來就完蛋了,于是她又往火場里沖了去。
結合上千人的心血,一絲一縷織出來,被譽為仙女的羽衣的出雲紗,她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它付之一炬?
屋里的溫度漸漸升高,濃煙彌漫,木藍的呼吸越來越困難,模糊中,彷佛听到人的高聲喊叫,還有敲鑼聲。
一匹又一匹的出雲紗被木藍搬了出來,濃煙嗆得她的眼楮紅腫疼痛,胸腔疼得都快爆炸了。
她快窒息了!難道她沒有死在西湖,卻要死在這里了……
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嗎?眼前一片漆黑,木藍墜入那片黑暗中。
「大少爺,不好了,布房著火了……」張總管驚天動地的嚷著。
「什麼?」單子瑾霍地從床上起來。「現在情況怎麼樣?」
「二少爺要我來通知你,現在府里所有人都忙著在救火哪!」張總管驚恐的說著。「前天布行才把今年要進貢的布送過來,都堆在布房里,準備明天就呈上去,這下不妙了,就算日夜趕工也完成不了啊!」
單子瑾緊繃著臉,一路從吟春園趕到布房,遠遠的就听到下人們東奔西跑的腳步聲,以及聞到空氣中彌漫的燒焦味,即使眼盲,也能感受到熊熊火焰的灼熱溫度,
「為什麼剛好是那批布?一切就這麼湊巧!」張總管額上的汗一滴滴的往下掉。
單子瑾來到布房前時,屋子的梁柱剛好斷裂倒塌,發出轟隆巨響,現場一片亂烘烘的。
單子敬看到大哥來了,原本俊朗帶笑的臉上此刻顯得異常凝重。「我已經命全部的僕役全力搶救,剛剛已經搬出一批布料了。」
「出雲紗呢?」單子瑾關心的問。
「還在里面,看來……」單子敬也是一臉的肅穆。
「有人出來了,有人出來了……」人群里有人吼著。
「快,快點救她。」
「怎麼回事?」單子瑾煩躁的繃緊了聲音,再一次痛恨自己的失明。
「快把她抬過來!」單子敬命令。
「到底怎麼回事?」單子瑾再問一次。
「有個丫頭從布房里沖出來,她抱著的就是……出雲紗!」連單子敬都感到不可思議。
「是誰?」莫名的驚慌攫住了單子瑾,他的心跳隨之加快,腦中警鐘大作。
「啊……是木藍!」
「木藍。」單子瑾叫著,到處模索著找她。「該死的,她在哪里?」
「大哥。」單子敬抓住失去冷靜的大哥。「她昏迷過去了,身上也有多處灼傷,要趕緊找大夫為她治療。」
接下來是一團混亂,所幸這場火發現得早,及時搶救出大批布匹,最重要的出雲紗也被木藍及時的搬出,幸免于難。當大家松了一口氣,一切都處置妥當後,天已經亮了。
而木藍仍沉沉睡著,夢中,她依稀听到一個低沉暴躁的聲音正在斥責僕役,是大少爺嗎?
唉∼∼怎麼連在夢中他都這麼易怒,他不知道他一皺眉就能把人嚇死嗎?
不知過了多久,木藍昏昏沉沉的醒來,視線觸及華麗的床幔時,她還以為自己仍在睡夢中。她用力眨了眨眼,這才清醒過來。
她怎麼會在這里?「唔……」木藍試著起身,才發覺全身都在痛。
「別亂動,會扯痛傷口。」一個冷淡且熟悉的聲音響起,她這才發現單子瑾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濃眉緊攏。
原來她的手臂被燙傷了,手臂正隱隱抽痛著。「我怎麼了?」
「妳蠢得沖進火場里去找死!」
單子瑾說得咬牙切齒的,話中飽含怒氣,但木藍全然沒注意到,一想到那些美麗的織品,不覺驚呼出聲。「啊!出雲紗,出雲紗沒有被燒毀吧?」
「出雲紗都沒事,妳把它們全都搬出來了。哼!自己的一條小命都快要不保了,還記得出雲紗!」他冷哼一聲。到他死都記得,當听到從火場里沖出的是木藍時,他恨不得掐死這個不要命的丫頭。
木藍淡淡地笑了,被濃煙嗆傷的喉嚨發出粗嗄沙啞的聲音。「出雲紗是準備要進貢的貢品,如果被燒了,這責任是誰也擔不了的。」
「明知布房著火,妳還往里頭沖,難道妳就不要這條小命了?」他至今想來仍是心有余悸。
木藍垂下頭,「我看到布房里有煙冒出來,就立刻想到出雲紗,于是想也不想的就往里頭沖,總算把出雲紗全都搬出來了。」
「布房怎麼會突然著火?」
布房里頭放著許多珍貴的絲綢,一向最注重安全,它設在獨立的庭院中,四周皆有水缸隨時可供滅火,布房的附近更不允許有任何的火苗,也有人定時巡查,斷沒有突然起火的道理。
「我看到一個人慌慌張張的從布房離開,走過去察看才發覺布房著火了。」
「哦?有看到是誰嗎?」
木藍遲疑了一下,「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但像是……王帳房。」
單子瑾咬著牙,怒拍了一下桌子。「可恨!丙然出了內賊,原來我養了一只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他疾轉過身。「妳說,他是不是該死?!」
木藍一言不發的。
「妳什麼時候又變成啞巴了?」
「奴婢無話可說。」
他冷哼一聲。「妳總是說無話可說,但我知道妳有一肚子的不滿意,妳什麼時候變這麼膽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