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敖府後花園的涼亭下,當不滿的冷哼在短短的一盞茶時間內第五次響起,聞少秋看著眼前始終惡臉相向的好友,沉痛的認為自己不該如此被對待,該是出聲表達抗議的時候了——
「我說嫂子,敖大少爺這是怎麼了?老是哼啊哼的,可是得了風寒,鼻子不通暢?若是的話,趁早分房睡了,可別染給你和小祖宗才好。」無辜地眨著眼,他似笑似謔的調侃著好友的同時,修長優雅的手指也不忘逗弄懷中八個月大的小男娃。
「啊噗……」上至敖老太爺、下至掃地的小廝,全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當心肝寶貝疼寵著,因而被他戲稱敖家小祖宗的敖家第四代小女圭女圭搶先在娘親回應前,很大方的送了這個時常來拜訪爹親,據說是爹親好友的叔叔一個大泡泡與濕漉漉的口水,然後很樂地咯咯直笑,看來對自己的禮物非常得意。
遭受口水攻擊——雖然不是第一次了,聞少秋還是頗為無奈,低頭看了看胸前的一片濡濕,然後又瞧瞧笑得很天真無邪的「小人」,心中萬般無言。
「還是我抱吧!」清麗秀顏有道自眉尾劃過柔女敕臉頰的刀疤,但卻依然深受夫婿憐惜疼愛的敖家少夫人——上官秋澄見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想笑,當下連忙接過兒子。
只見她一接過咯咯亂笑的「小人」後,站在後方準備隨時伺候主子的喜福馬上掏出手絹上前,低著頭認真地幫主子拭淨胸前那片濡濕,隨即很快的又退至一旁。
而對座的敖澔將眼前一切看在眼里,不僅不為兒子吐了好友一身口水而感到抱歉,反而還直點頭。「不愧是我敖澔的兒子,還懂得幫他爹我吐這賊人口水,真是孝順極了。」
從沒對才這麼一丁點大就老是在親親娘子面前與他爭寵的兒子這麼滿意過,冷峻著臉的男人給了小家伙一記贊賞的目光。
听听,敖大少爺說的這是什麼話?
先是被吐口水,接著又被冷言嘲諷,聞少秋讓眼前這對父子給聯手對付,心中真是滿腔悲憤,只能夠找唯一制得住這一大一小的女子抗議訴苦——
「嫂子,我是哪兒得罪咱們敖大少爺了,要他這樣老拿那張臭臉燻我?」說著話的同時,手中的折扇亦「唰」地一聲甩開,並在鼻子前夸張地猛扇著,說有多揶揄就有多揶揄。
「噗——」乍見自家主子這般有趣的模樣,性情純真憨傻的喜福霎時忍俊不禁的噗笑出來,但在接收到敖家少主射來的冷眼後,她急忙又板正臉,心驚驚地躲到主子身後去。
唔……敖家少爺老是黑著臉,看起來好嚇人,還是她的少爺好,整天笑咪咪的。
「我說敖兄,你臉臭大家都知道,就別欺負我這笨丫鬟了,她是不禁嚇的。」優雅唇畔笑意依舊,聞少秋斜睨好友一眼,看似玩笑,實則認真。
相交多年,敖澔自然看得出他輕松神色下的要求,雖不懂好友為何特別疼寵這個看起來既不聰穎也不伶俐,甚至可說是有些笨拙的小丫鬟,但還是輕哼一聲地收回了冷冽目光,算是給面子了。
「就是!你做什麼嚇人呢?」抱著咿咿呀呀的兒子,上官秋澄淡笑輕斥,心中對曾隨著聞少秋來敖府拜訪多次,早已經見過好幾回面的喜福是頗有好感的。
怎麼又是他的錯了?
明明奪人所好的是姓聞的那一家子!
被親親娘子斥責,敖澔悶了,當下帳上再加上一筆,無形的怨念直朝某人襲擊而去。
「嫂子,究竟敖大少爺是怎麼了,你倒是說說,也好讓我死個明白。」感受到龐大的怨念,深怕自己會被某惱怒之人暗中做掉泄恨,聞少秋終于不再玩笑,端正神色詢問。
「還不就是為了那套翡翠首飾在不痛快。」想到這事兒,上官秋澄禁不住失笑。
呵……她向來對那些叮叮當當的玩意兒沒什麼興趣,倒是枕邊那傲氣男人送東西送上癮了,除了四處搜羅她感興趣的書籍供她閑暇時研讀外,還喜歡買些價值不菲的珠玉首飾給她。
只要瞧見她身上佩戴著他送的飾品,就開心得像要飛上天似的,是以她也不好潑冷水,只能任由他去了。
那套翡翠首飾據說是他在「臻品軒」挑中的極品,早已訂下要送給她,沒想到卻讓聞老太君給中途攔截,硬是搶了去,惱得他這幾天來只要一想起就生火。
竟然是為了這事!
聞少秋萬般無言地看著黑煞著臉的好友,心中真是啼笑皆非。「關于這事兒,我不是賠過罪了嗎?」
幾天前,听祖母提起這事兒時,他就趕來致歉了,怎麼敖太少爺還在記恨啊!
「我說過『原諒』這兩個字了嗎?」怒橫一眼,敖澔黑沉著臉反問。
「人家嫂子都不介意了……」畢竟理虧,聞少秋心虛的嘟囔。
「抱歉,我雞腸鳥肚,計較得很。」冷笑連連,短短一句話就把心虛的嘟囔給堵了回去。
人家都承認自己是雞腸鳥肚了,他還能說什麼?
被堵得完全無話可回,向來優雅瀟灑的聞少秋真的只能模模鼻子,兩手一攤。「說吧!你要我如何賠罪?」
這敖太少爺是奸商一個,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丙然不負所望,敖酷冷笑開口了。「咱倆合夥的絲綢生意,下半年的利潤扣你一成,好彌補我先前在『臻品軒』挑首飾時所花的時間與精神。」
「沒問題!」雖被敲了一大筆竹杠,聞少秋還是笑咪咪的滿口答應。
事實上,那絲綢生意雖是兩人合夥,但他早看透外表冷厲的敖澔,實質上卻是極為好說話又負責的人,于是很狡猾的把大部分的工作全推給了好友,讓敖澔氣憤得直呼上了賊船之外,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發揚「能者多勞」的精神。
就算如此,敖大少爺還是很正直的把屬于他的那一半利潤,分毫不少的結算給他,完全不因自己比較勞心勞力就斤斤計較。
是以只扣掉他半年的一成利潤來消氣,已經算是佛心來著了,若要認真計較的話,別說半年了,就算年年都扣下一成的利潤當敖大少爺一人當兩人用的報償,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感激涕零的雙手拱上。
「淨是讓你這賊人佔盡便宜!」似乎早看透好友那狡詐的心思,敖澔忍不住鄙視地橫眼啐罵,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唉……既上了賊船,想下船又是談何容易?只能認命的做牛做馬了。
就是吃定他這種認真又執著的個性,某賊人縱然被罵,依舊笑意盈盈地優雅搖扇,一點也不在意,畢竟被罵又不會少塊肉。
少爺又不是偷兒,為什麼要罵少爺是賊人?敖少爺不只人凶,嘴還很壞!
躲在後頭的喜福不滿的暗付,心中很是生氣,當下偷偷探出頭來,雖然極為害怕那張冷峻惡臉,卻依然鼓足勇氣地朝敖澔怒瞪一眼,好替自家主子出氣。
哪知她這毫不具有殺傷力的瞪視,某惡臉人沒有收到,反倒全落入上官秋澄眼里,讓她深感有趣地失笑起來。
「怎麼了?」對親親娘子的一顰一笑甚是敏銳,敖澔眉眼嘴角淨是柔意地詢問,與先前面對某賊人時的臭臉大相逕庭,簡直像是學過四川變臉的絕活。
「沒什麼。」噙著清雅如蓮的淺笑,上官秋澄輕輕地搖了搖螓首,抱著在懷中蹦蹦跳跳,明顯靜不下來的兒子柔聲道︰「小家伙坐不住了,我陪他到花園逛逛去。」
「那我喚個丫鬟來抱孩子……」想到她行動不便的跛足,就算只是一丁點的勞累,敖澔也不舍得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