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下來,回來找他這個徒弟的次數屈指可數,而可數的那幾次,都是來指使著他辦事——雖然辦的都是些「听說某某御廚、某某王府廚娘的手藝是天下一絕,你去找來燒給我吃」之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今兒個,他老人家難得回來了,還陰錯陽差的帶回一個「大禮」,讓他又驚又喜下,不免也暗自猜疑著師父是不是如同以往般,又听說哪個廚子手藝天下一絕,要他去找來滿足他老人家的口月復之欲。
「你問這是什麼話?難道沒事,師父就不能回來找你嗎?無情!真是太無情了!」哇哇大叫,周九倥上一刻還在掩面哀泣,下一瞬間就氣呼呼的跳了起來,吹胡子瞪眼地控訴。
「……」一陣沉默,荊天與老人家眼對眼互瞪了好一會兒後,他終于面無表情地緩緩開口,「難道不是又要我去請哪個名廚回來燒菜給您吃?」
他這師父別的沒有,就是嗜吃美食,他了解得很。
「才、才沒有咧!」結巴否認,周九倥的表情很是尷尬。
是啦!原本他是又听說鎮南王府的廚子手藝絕佳,心中打著讓徒兒去把人弄回來,燒個十天半個月的菜給他—飽口欲,可如今他暗中幫忙「通風報信」,得趁還沒被發現前趕緊逃難去,一天都不想待了,更別說十天半個月。
正所謂留得一條老命在,不怕沒有美食吃!
「真沒有?」眯眼,荊天非常懷疑。
「當然沒有!」飛快猛搖頭,周九倥說謊不打草稿。
「我只是剛好路過揚州,想說咱們師徒倆許久沒見面了,這才拐過來瞧瞧你,如今看你身強體健安好得很,為師心中很是欣慰,如今沒什麼事了,為師還得趕著去京城嘗美味烤鴨,下回有空再來找你!」話落,不待阻止,人已經電射而出,眨眼不見蹤影。
還真是來去一陣風哪!
瞪著方才瘋瘋癲癲老人家還站著,如今卻已是一片空蕩的微濕台階,荊天不由得輕搖起頭,對自己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實在沒轍。
對了!說起沒轍,地牢里還有個人讓他更沒轍,若她堅持不肯招出外甥下落,那他又該拿她如何是好?
難道真要囚她一輩子嗎?
唉……真是個可惡又惹人頭疼的女人!
第六章
接下來的日子,荊天鍥而不舍地天天到地牢逼問姬笑春,奈何她總是以著輕佻的口吻說些亂七八糟的胡話,打定主意裝蒜到底,每每氣得他臉色鐵青,怒火沖天,卻又拿她沒轍。
就這樣,每日的對峙質詢,總是在她輕浮嬉笑,他惱火暴怒的情景下一再重演,直到約略半個月後,莊內來了一對令人起疑的師佷而終于有了變化。
這一日深夜,他心情莫名浮躁,在床上輾轉了許久始終無法入眠……
睡不著就算了,干脆再去審問那聲名狼藉的可惡女人,就算得不出自己想要的答覆,至少也可以打發時間。
心下暗忖,荊天迅速起身下床穿上外衣,一路緩步慢慢前往地牢的途中,腦中思緒翻飛,不斷想著那對古怪的師佷倆……
雖說他們自稱半路巧遇在送請帖的途中遇襲受傷的「碧雲山莊」程家兄妹,因而好心送他們前來荊家莊養傷;而程家兄妹轉醒後的說法亦是一致,想來應該沒有什麼好疑心的,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對師佷給人的感覺非常奇怪,在一起時的互動亦親匿得令人側目,完全沒長輩與晚輩該有的樣子,但卻又自然得好似一切本該就是如此。
總之,那對師佷讓他莫名的在意,始終有所疑慮……
正當荊天沉浸在自己的輾轉思緒中,驀地,他被自己踩到干枯枝葉而發出的細微聲響給拉回神,隨即搖了搖頭,步履輕巧的自小徑後轉出,然後猝不及防的,一幕讓他瞬間驚愕愣住的畫面躍進了眼底。
夜空下,就見那對奇怪的師佷與本該被關在地牢內的姬笑春,此刻像似完全沒預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全都一臉目瞪口呆地齊齊望著他。
四人八目愕然相對,霎時間,空氣凝結,氣氛詭譎,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
「走!」
一道石破天驚的嬌喝乍然揚起,宛如魔咒解除般,一切的僵凝靜止瞬間瓦解,全部動了起來!
沒良心的女人毫無義氣的拋下特地前來營救她的同門師弟與師佷,自顧自的往東方逃之夭夭而去。
至于那對奇怪的師佷見狀則是綠了臉,反應極快的也雙雙朝西方竄逃。
那對師佷果然有問題——是和姬笑春一伙的!
臉色瞬變,荊天又氣又怒,見三人分成兩方逃匿,當下想也沒想,直朝東方追著姬笑春而去。
「荊大盟主,你追我做什麼?要追就去追我家小師弟啊……」眼看他舍師弟而追自己,姬笑春不禁哇哇鬼叫猛嚷嚷,逃得更急、更快了。
絲毫不受動搖,荊天追逐的步伐未曾稍歇,倒是她的嚷嚷似乎傳進了朝西方逃去的奇怪師佷的耳里,而且還不客氣的回了一連串得意的哈哈大笑聲。
那笑,惹得姬笑春火大異常,更怕自己再次落入荊天手里,又得慘兮兮的重溫蹲苦牢的滋味,當下心一橫——
「荊大盟主,你想知道你親姊的孩子的下落,是吧?想知道就去問我師弟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出賣自家小師弟。
「哇——四師姊,枉費我前來救你,沒想到你竟然還出賣我,你怎麼對得起我啊……」悲憤的鬼哭神嚎自西邊方向遠遠傳來,漸去漸遠。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非……
仿彿意識到什麼驚人訊息,荊天臉色大變,足下不由得遲疑的頓了一下,但隨即想也不想地舍棄了多年來的希望,毫不猶豫的急追姬笑春不放。
前方,使足吃女乃力氣拚命奔逃的女人,眼看自己最後的大絕招都出來了,後方的男人竟然還窮追不舍,擺明與自己杠上,當下氣得忍不住開罵起來——
「荊大盟主,我話都說得這麼明了,你還追我做什麼?我就這麼倒楣,注定要受你糾纏嗎……」忿忿不平地叫囂著,姬笑春悲憤的簡直快飆出兩串積了多年的怨恨淚。
嗚……這算什麼啊?
不說出小師弟下落,他追著她要人;如今小師弟出現,荊大盟主可以去認親了,他卻不去找正主兒,照樣對她窮追不舍,未免也太難伺候了吧!
恍若未聞她的悲憤叫嚷,荊天如今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她就這麼消失在自己眼前,絕對不能!
始終未听到他的回應,姬笑春好奇地邊逃邊回頭觀察情況,誰知卻見他不知何時已逼近自己身後三丈,頓時嚇得不禁又慘叫聲不絕,頭皮發麻的更加快逃竄步伐︰心中已涼了半載……
嗚……完了!完了!
這麼多年來,荊大盟主動于修練,武功精進極快;反觀她貪懶懈怠,一點也不用心,多年前已是打不過他,多年後,兩人武藝上的修為更是差多了。
若不施點小手段,再這麼下去,馬上就要被他給追上了!
好吧!既然他要窮追猛打,那就別怪她使出卑劣賤招了。
心下暗忖,她已想定了主意,往懷中取出一只漂亮玉瓶,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身揚手灑去瓶內藥粉。
霎時,一片泛著詭譎粉色的淡霧朝荊天頭臉直襲而去,驚得他飛快運氣振袖揮回,就在這瞬間,不知打哪兒來的強烈怪風說時遲、那時快地猛然卷起,好巧不巧的就將那片粉色淡霧原封不動的送回給它原來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