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道清雅笑嗓乍起,將怔然出神的張懷生給驚醒,定楮一瞧,卻差點沒被已經來到齊硯身邊的慕容晴給嚇得掉下眼珠子。
「妳、妳、妳是那天那位公子?」他指著她驚叫。雖然裝扮不同,但明明是同一張臉,他不會錯認的。
「哪位公子?張公子,我們見過面嗎?」她佯裝兩人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表情。
「懷生、阿晴,你們認識?」一旁,齊硯疑惑地瞧瞧那個,又瞧瞧這個,不懂張懷生為何一直瞪著阿晴?
「當然不認識!」慕容晴藕臂輕輕勾上齊硯的,瞅著他柔聲微笑。「我從沒見過你的朋友,怎可能認識呢?」
「對喔!」齊硯心思單純,馬上相信了,開開心心地對張懷生笑道︰「懷生,她是阿晴,是我的媳婦兒呢!」說到「媳婦兒」三個字,俊臉泛起淡淡的暈紅。
齊硯的媳婦兒?若是齊家進門末久的少夫人,怎可能會一身男裝獨自在大街上閑晃?想到這個,張懷生不禁動搖,懷疑是否真是自己認錯人。
「妳……不是當日在字畫攤前的那位公子?」忍不住再問一次。
搖了搖頭,慕容晴露出一臉恍然大悟,掩嘴輕笑。「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見過我那不成才的胞弟了。見過我們姊弟的人,都說我們簡直是同一人分扮男女裝呢!對了!我那胞弟沒給張公子你添麻煩吧?」
阿晴的弟弟?他怎麼沒見過?齊硯有些納悶,然而相識以來一直奉她的話為圭臬,從來未曾去懷疑過,當下也就沒出聲質問。
張懷生怔怔看著她俏美笑顏,這才恍惚想到……是了!那天,那位公子的態度是那般的傲氣輕狂,怎可能會是眼前這個嬌美柔順的女子呢?
還有,當日夜晚,他在沈香閣瞧見六王爺的相貌時,才發現原來白日在字畫攤前的紫袍男子就是六王爺!而拿畫來給六王爺瞧的小九,當時嘴里不住地提起「舅爺」這個人,洛陽城內也傳言著與清雁子相熟的舅爺就是齊家少夫人的胞弟。看來,真是他錯認人了!
想到那位舅爺在六王爺面前給他的丹青字畫下了「爾爾」二字的評語,讓他失去了受賞識的機會,張懷生不免怨憤。
「令弟才高八斗、文才傲人,在下只不過是路邊擺字畫攤、難登大雅之堂的沒沒無聞之輩,就算受了些氣,哪有資格說什麼!」向來蠟黃的臉色,如今是鐵青的。
心下暗笑,慕容晴卻一臉抱歉柔笑。「舍弟年輕氣盛不懂事,若有冒犯張公子的地方,我代他向你賠罪了。」話落,盈盈欠身施禮,誠意萬千。
想到壞事的並非是她,自己卻把氣出在她身上,又見她歉意十足賠罪,張懷生反倒覺得不好意思,臉上尷尬萬分的直搖頭。「算了!這和妳無關,反倒是我遷怒,該向妳致聲歉才是……」
「張公子言重了。」柔聲微笑,話鋒一轉。「對了!張公子找我相公是有啥事嗎?」
「是啊!懷生,你找我啥事?」一直插不上話、安靜了好一會兒的齊硯笑咪咪詢問,心中挺開心的。
「我……」瞧見一旁的慕容晴,張懷生臉色為難,心中的請求在她面前說不出口。
慕容晴是何等慧黠之人,見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口,立即想起前些日小九自沈香閣回來時,曾順口提起見到張懷生也在那兒,登時心下已然猜出他今日前來找齊硯的目的了。
呵……肯定是將那十兩銀花在沈香閣,身上沒錢過活,想再來找齊硯幫忙吧!
柔美上揚的唇畔隱含著讓人察覺不出的嘲諷淺笑,清楚張懷生絕對不可能在她面前向齊硯提出借錢之事,肯定會東拉西扯一堆廢言,直到她離開讓他們能單獨談話。
算了!看在齊硯尚當他是朋友的面子上,當作接濟窮人吧!
不願與他窮耗,又料想他除了借一點小錢,也不可能干出啥對齊硯不利的事。再說,若真有心想知道他們談些什麼,等會兒只要她問,齊硯肯定老老實實全盤道出。
思及此,慕容晴心中已有了決定,當下神色自然對齊硯笑道︰「哎呀!我忘了還有許多事得忙呢!你和張公子聊,我先回房去了。」
「哦!」信以為真,齊硯完全沒多想。「阿晴,那妳先走吧!我等會兒和懷生說完話就去找妳。」
「好。」微微一笑,柔情款款幫他整理好有些凌亂的衣襟後,她頗有深意地瞧了張懷生一眼,這才身姿娉婷地走了。
暗喜她有事先離開,張懷生暗暗松了口氣,可目光卻遲遲移不開漸行漸遠的婀娜身影,想到她嬌美的麗顏與柔情萬千的性情,心中妒意又起,而且比方才還更加深好幾分……
憑什麼?憑什麼齊硯這個樣樣不如他的傻子,不爭不求就能擁有一切,甚至還能娶到如此美麗溫柔的閨秀當妻子?就因為他的好家世嗎?
上天實在不公平!傍了齊硯一切,卻讓除了家世外,什麼都比齊硯強的他窮困潦倒、三餐不繼,只能擺個小小的字畫攤維生,甚至還要被嘲笑自己的丹青字畫只是「爾爾」……
「懷生?」見他遲遲未語,齊硯忍不住輕聲叫喚。
「啊?」從恍惚出神的思緒中驚醒,張懷生瞧了瞧齊硯,勉強擠出笑來。「齊硯,我……我想再向你借點銀兩,不知你方不方便?」真悲哀!前些天向他借的十兩銀,已經花在沈香閣上了,他若非真的捱不下去了,不會這麼快又來請他幫忙的。
「好啊!」一如往常,齊硯馬上憨笑著答應了,而且還很得意地從身上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懷生,給你!」嘻嘻,自從上回他向阿晴討錢後,阿晴就開始在他的衣袋放錢,若是花掉了,還會馬上補足呢!
接過沉甸甸的銀兩,看他如此不當一回事,想也不想就能掏出十兩銀給人,張懷生心中又妒又羨,然而更有股長期以來被接濟的卑微感涌上,讓他心中五味雜陳,萬分復雜。
「齊硯,你和你媳婦兒處得好嗎?」不知為何,他突然沖口問出這個問題,心中莫名有股強烈希望他的回答是不好。
「很好啊!」齊硯憨憨笑咧了嘴,想到阿晴,臉上滿滿的幸福。「懷生,我告訴你喔!阿晴對我好好呢,我好喜歡她!」
討厭!這種幸福無憂的笑容真令人厭惡!
從來不曾覺得他的笑容是如此刺眼,張懷生心中猛然竄起一股惡意,只想狠狠毀掉他臉上滿滿的幸福。
「齊硯,你真傻!像你這樣的傻子,怎會有正常的女子喜歡你?你難道都沒听見外頭的流言嗎?人人都說齊家要被舅爺給侵佔家產了!她嫁給你,其實是要聯合她胞弟來謀奪齊家的家產。你果然是個傻子,還以為她是真心待你好的嗎?」嫉護的情緒蒙蔽了心智,讓他月兌口而出惡毒言語,原本還算斯文的嘴臉此刻竟扭曲糾結,顯得異常丑陋。
傷人惡言一出,霎時就見齊硯像被嚇住似的愣愣瞅著他,方才開心憨傻的笑臉此刻已然僵凝。
「懷、懷生,你……你說什麼?我……我剛剛好像听錯了一些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僵硬強笑。
一旦滿心的妒意潰了堤,便如泛濫江潮不停涌出,再也難以控制,而張懷生便是如此!
但見他臉孔扭曲,滿心怨妒地惡笑起來。「齊硯,你果真是個傻子,明明听得一清二楚,卻還硬說自己听錯了!我告訴你,你根本沒听錯!我笑你是個傻子,一個呆得以為有女子願意嫁你、真心待你好的傻子!若不是想謀奪齊家的家產,有哪個女子願意嫁給傻子,毀了自己一生幸福?齊硯,你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