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和尚們抱頭苦思,苦候良久的月芽兒才準備放棄,小沙彌忽地拍掌喜叫︰「有了,悟心師兄還沒來卜過卦呢!」
「是啊是啊,怎將悟心師兄忘了……」
「要不要叫悟心師兄來啊……」
「咱們在這兒偷懶玩兒,不知師兄會不會生氣……」
大夥兒議論紛紛,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去找受眾人敬重的師兄參加這麼有趣的事。
悟心?好耳熟的法號……啊!不就是早先在寺外見到的那個居士嗎?如果對象是他,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呵呵……
「當然要把那個叫悟心的給找來啦!」月芽兒喜孜孜鼓吹︰「你們想想,如此有趣難得的機會,你們不找他來參加,日後搞不好他會怪你們呢……」
「什麼事要找我?」悟心才踏入後院,便听聞師兄弟們喧鬧的聲音,而且還提到自己,不免好奇問道。
「師兄,你來得正好,月施主正幫我們大夥兒卜卦呢,你也來算一算……」一見他,全部人一擁而上,將他給擁簇到月芽兒面前。
「阿彌陀佛,我們又見面了。」月芽兒起身,俏皮地對他施佛號。
「阿彌陀佛,原來是女施主。」悟心也認出她來了,趕忙回禮致意。
「哎呀!別多禮了,快來讓我卜一卦吧!」一時興奮,伸手捉住他,沒去多想修行者是嚴禁色戒的,怎會輕易容許姑娘踫觸。
這……這姑娘是怎回事,怎可如此踫他呢?悟心尷尬不已,俊臉通紅,打小至大,除了娘親……喔!不,應該稱南夫人,除了南夫人外,她是第一個踫他的女子,透過衣料,他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對方年輕柔女敕肌膚的溫暖,帶點麻麻的觸感和南夫人不同……
「施主,你……」怪異地盯著手臂上粉女敕小手,未臻之語不言可喻。
咦?他臉紅了耶!好……好可愛喔!隨著他視線往下瞧,月芽兒終於明白他臉紅的原因了,乖乖放手,她莞爾笑道︰「悟心居士,小女子有無榮幸為你卜卦呢?」
「不,在下……」
「師兄,沒關系嘛……」
他向來對這類易經卜算之術沒啥興趣,才要拒絕就馬上被師兄弟們給打斷,七嘴八舌要他別太嚴肅,就當作規律生活中的小趣味。
實在被吵得沒辦法了,他這才勉強答應︰「行了行了!大夥兒別鬧了。」
他一答應,眾人一陣歡呼,月芽兒則早已準備好器具,開開心心地雙手奉上。
接過龜殼,隨便搖了幾下,他慢慢倒出銅錢,零散錯落在石桌上……
「月施主,這是什麼意思?」
「悟心師兄日後會不會真的出家當和尚?」
「月施主,你怎不說話……」
大夥兒好奇心鼎盛,紛紛要她解釋,月芽兒卻從卦象一現便古怪詭異至極,來來回回瞄著他與卦象,一句話也不說。
悟心被她瞧得發毛,總覺得似乎有大事要發生了。
「月施主,你倒是說啊!」和尚們異口同聲要她開口解釋。
「這卦上說悟心你——」抿唇嬌笑,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紅、鸞,星、動。」
轟!血色上涌,他張口結舌,只覺自己——被耍了!
***
月明星稀,蛙鳴蟲叫,簡致禪房內,豆大的燭火搖曳,映照得盤腿而坐、虔心默誦經文的年輕居士更顯寶相莊嚴,驀地——
「悟心師兄,你怎還在這里?定遠王府南王爺夫婦找你一下午了,你快些去見他們……」小沙彌沖進禪房里,急急忙忙叨念著。南王爺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寺內的香油錢大多是他捐的呢!這師兄是怎回事?從下午就不對勁,甚至還躲起來不見人,真是反常啊!
緩緩張開清明眼眸,悟心暗自苦笑,該來的總是會來,躲也躲不掉啊!
向來沉靜的心自午後便異常騷動,就算念了百遍經文也沉澱不了,是受那姑娘荒誕可笑的解卦影響嗎?當時他雖言明不信,甚至斥她胡說,可內心總是不安,南王爺夫婦的來訪,不就隱約透露著徵兆嗎?
唉!他只想做個清修無為的居士,甚至還想出家為僧啊!
「悟心師兄,你還在磨蹭什麼?快走啊,南王爺夫婦在後院等你呢!」小沙彌哪知他復雜心思,直跳腳催促。
算了!懊面對的是怎麼也避不了,就與他們說個明白吧!心下已有決定,他起身溫和道︰「我馬上就去,你該回佛殿同大家一起念晚課了。」
哇!師兄好嚴格,還以為可以偷懶一回呢!小沙彌暗自吐舌,這寺里除了住持方丈外,大家最尊崇的人就是脾氣好、修養絕佳的悟心師兄了,對於他的教導,沒人敢違抗,所以還是乖乖回去念晚課吧!
小沙彌走了,悟心也安步當車穿梭於禪室、回廊間,當他一踏入後院,孱弱的身形便奔來……
「悟……不,應該叫你宸顥才是,二十年已過,娘接你回府住可好?」見著兒子,古雲娘顫巍巍詢問,就怕他不答應。
二十年了!她盼著這事兒二十年了!如今總算能接兒子回府共享天倫樂。
當年得知襁褓中的愛兒被送到慈恩寺吃齋念佛時,從鬼門關逃回一命的她差點沒再轉回頭向閻王報到,哭得肝腸盡碎就是要丈夫將孩子抱回來,可那時南嘯天頑固極了,說什麼就是他向佛祖發願,她的病情才會好轉,所以深怕毀信後,佛祖便不庇佑她了。
記得那時她責罵他迷信,可沒料到他卻回答︰「我寧願迷信也不拿你性命開玩笑!」
又氣又感動的她霎時無話可回,眼見丈夫是鐵了心,她只能暗自流淚,得空便要他送自己上慈恩寺看兒子。奈何自己身子不爭氣,動輒病上十天半個月,甚至一躺就是半年下不了床,每每等身子稍好能出門時,距離前次去瞧兒子已有好長一段時間。說到底,她時常一年都見不到兒子一面呢,倒是丈夫有時抑制不了思子之情,會偷偷去探望,可又怕她知道後難過,回來啥話都不敢說,其實噙在嘴角邊的笑紋與難得的好心情早已出賣他了。
哼!他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心底清楚得很,只是不說破罷了!
「先坐下來再說。」怕她好不容易才養壯的身子因情緒波動而受影響,南嘯天連忙攙扶。
幫著扶她到石椅坐下,悟心清明眼眸異常深邃,凝望兩位賜他骨肉的至親臉上的希冀,沉吟良久,到嘴的言語始終說不出口。
「你——不願意回王府?」察覺到他欲言又止,南嘯天心中一沉。
「你胡說!」古雲娘惱他胡言,卻又不免驚恐︰「宸顥會隨娘回去的,是也不是?」
暗嘆口氣,明白自己不表示不行了。「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悟心無心回紅塵,此生只願出家為僧……」
「不會的!不會的……」聞言,古雲娘霎時臉色蒼白,淚流滿面狂亂道︰「爹娘只將你借給佛祖二十年,當初你爹早已說好了,只有二十年啊……」
「雲娘,你別激動,身子要緊……」南嘯天怕她受不住刺激,忙摟著她拍撫。
「阿彌陀佛!」悟心眼瞼下垂,掩飾眸中一閃而過的擔憂,再睜開眼,已又是清明空靈一片。「施主,悟心但求侍奉佛祖,請你諒解。」
多年的佛門生活,他早已愛上沉潛於佛經、修養性靈的清靜生活,也許此番回歸紅塵,確實自己會擁有世人窮盡一生追求的權勢財富,但那些身外之物對他向來就不重要,一簞食、一瓢飲,他已然滿足。
「顥兒,顥兒啊——」哭著沖上前去抱住他,古雲娘泣不成聲︰「娘……就只有……你一個孩子……你忍心出家……拋下娘不管嗎……你是不是……怪爹娘沒把你帶在……身邊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