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藍綾從城外的布集一路披星戴月地趕回來,連續好幾個時辰都只是騎馬趕路,他不曉得她向來柔弱的身子可撐得住?
「你最近瘦了些,可得多吃點。」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指輕觸到她的臉頰,明顯感受到這連日奔波下她的消瘦。
藍綾不自在的挪動了身子,巧妙地回避他的踫觸。
若非那日魏仙兒的話還盤踞心頭,她又怎會對這她一向以為疼愛她的兄長,產生這樣排斥抗拒的情感。
「我……我很好,別擔心我了。」她美眸輕斂,里頭寫了沉沉的疲累。
「是嗎?那我不打擾你了,你先進去吧!」他尷尬的感覺到她的異狀,卻仍堅持目送她進去。
驀地,從藍家迅速竄出兩道黑影,見到藍綾和齊浩天便一左一右散開飛奔而去。
「誰?」齊浩天察覺有異,立時暴喝出聲。
但那形跡詭異的二人腳步不停,在微亮的晨光中,很快的消失了影蹤。
「你先進屋瞧瞧。」齊浩天回過身叮嚀她,隨即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霎時,她心中襲上一股不好的預感,讓她莫名的不安。
她拔足推開了大門狂奔人內,但看到眼前被踢倒一地的擺設布置,卻沒來由的恐懼開始在胸臆泛濫
「爹!夏喜!福叔!」她發狂似地拔高聲調嚷喚,但寂靜的大宅內只剩下空氣相對撞的聲音,寂靜的詭異。
「啁——」她無頭緒的、心慌在看到通往內室通道上,一具趴伏的尸體而散爆開來,涓涓的血漫流成一道血河……
淒厲的尖叫劃破即將到來的黎明。
是福伯!
她硬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和決堤的淚,快速地跨過福伯的身子,往內室沖去。「爹!夏喜!回答我啊!」
爹呢?怎麼沒听見他的聲音?還在休息嗎?還是逃出去了呢?
她的唇不住的顫抖,這屋里像是積了萬年寒雪一般,冷得她五髒六腑開始翻攪。
爹——到底在哪里?
終于,她的視線定在前方不遠的一個人影。
他的一個身子還坐臥在床內,但上半身已虛軟垂落在外,身上還密布大大小小的刀痕,飛濺的血花四處,血似乎已經漸凝……
這房里沒有打斗的痕跡,表示所有的人都是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被殺害的。
「爹——」藍綾撕心裂肺地大喊,奔至床前,拼了命搖晃床上已然氣絕的老人。
「爹——你睜開眼看我啊!我是綾兒,我回來了,爹,你醒醒啊!」這淒厲的哭喊卻再也喚不回至愛的親人。
她的淚狂涌而出,好像沒有止盡似的,緊咬著的唇邊,她感覺到了咸咸的……是淚和著血的滋味,在喉嚨里漸漸漫開……
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啊,她那無緣的母親,在生她的時候便因為難產而過世了,這十八年采她依附著強壯的爹爹,漸漸長大。
他,就如同她頂上的一片天,覆蓋著年幼的她。
如今,好不容易到她可以報答他恩情的時候,這美夢竟然……硬生生地被打碎了。
一瞬間,她的所有努力全化為烏有。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她顫抖的小手輕輕地,合上了父親死不瞑目的雙眼,他眼里的驚懼教她深深怨恨。
是誰?竟狠心下這樣的毒手?
淚不爭氣地流下,浸濕了好大一片衣襟,她舉起袖擦了又擦,淚卻仿佛怎樣也擦不干。
這場血案,剜出了她的淚,更剜出她復仇的決心。
血債血償,她空洞的眼神終于進出一道光芒。
不管如何困難,她都誓死也要揪出這最終的凶手。
不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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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浩天輕輕地走進來,方才門外凌亂的景象和尸體,已讓他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他在看到跪坐在床炕的藍綾時,輕喚出聲︰「藍綾。」
她沒有回頭。
于是他繞到她的前方,看到她將藍晉的尸首枕在自己的腿上,一雙眼只是木然地盯在遠處的一點。
他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仿佛也感受到她心里的痛楚,略帶些微的哽咽說︰「把伯父交給我吧,藍綾。」
這些年來,他一直把藍晉當成自己親生的爹一樣,所以他感同身受。
他伸手要去接過藍晉的尸身,卻清楚地感受到藍綾明顯的抗拒。
她不願意放開她的父親。
即使是他死了
「別這樣,藍綾,我是浩天啊!你清醒一點好嗎?」
眼看她像放逐了自己的靈魂一般,他緊張地死命搖晃她。
他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將會在她無止盡的悲傷自責中,失去她這個人。
「伯父已經去世了,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殺害他們的人才是,而不是像你這樣只會傷心難過而已。」他不得已說了重話,希望她能夠明白。
她那嬌弱的身子已經擔負了太多的責任,他不知道她還撐得下去嗎?
聞言,藍綾的身子震了一下。
很顯然的,他的話已發揮了功用,她抬起眼睫,那里頭雖然悲傷依舊,但已不再是一片茫然。
「……你追到剛才那兩人了嗎?」她仰起淒絕的面孔問,淚痕猶濕。
他搖搖頭。
方才那兩人輕功太厲害,一下子便遠遠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
「是嗎?」她只是默默地低下頭垂淚,仿如無意識地拿手去輕觸父親已經冰冷的臉頰,一次又一次的。
齊浩天看著眼前他心愛的女人,第一次發現,她,竟然這麼的嬌小,極需要人呵護的模樣。
「相信我,為了你,我一定會找出殺害你全家的凶手。」情緒一拔,他激動地將她納入了懷中,傳達他堅定的決心。
他不要看她這樣子啊!
這樣美好的女子,要是繼續這麼心死下去,勢必是要枯萎的了。
藍綾在他堅實的擁抱中緩緩地閉上了眼。
直到這一刻感受到齊浩天的存在時,她才確定自己還活在這世上。
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已經超出她所能負荷,如果,她能隨著他們一起去該有多好?
留她一個人獨活這世界太無情,也太沉重了。
「相信我,你不是一個人。」齊浩天的聲音從頂上傳來,而他清晰平穩的心跳聲讓她心情穩定了下來。
「浩天哥,幫我個忙好嗎?」良久,她強制壓抑住自己的悲慟,緩緩地離開他的懷抱懇求道。
「什麼事?」他憐惜地看著她,心疼她哭紅腫的雙眸。
只是,驀地她的眼神化成兩道寒冰,凜冽的沒有半分暖意,令他一驚。
「教我武功,還有,別阻止我報仇。」她憤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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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雖正值春,但風卻吹得狂。
在齊家的老樹下,藍綾小小的身影正笨拙地使著短劍,想要穿刺正隨風飄落的樹葉。
她的臉上沒有感情,沉沉的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她的喜樂,早在血案發生那天離開了她的軀體。
「咻!咻!」冷風刮著她的面頰,揚起陣陣粉紅,她沒注意自己不夠暖的穿著,只一意想要學會使用這把短刀。
浩天哥一早就往衙門去了,這樁滅門血案太過詭奇,就連衙門至今都找不到半點的蛛絲馬跡。
看來凶手是精心的策劃了這場血案,到底是誰和她藍家有這般的深仇大恨?
眼看這如老牛拖車的辦案速度,她知曉,這仇,只能等著她自己來報了。
浩天哥說,學會使這把短刀,他才肯教她更進一步的功夫,所以她不能放棄,即使風這麼冷,刀割傷她的手臂,劃破她的臉頰,她都要堅持下去。
她瘦弱的身子在紛飛的樹葉中顯得分外單薄,也分外讓人心憐。
「穿上吧!」
季揚飛的聲音在後頭驀地響起,藍綾冷不防嚇了一跳,回過身正巧撞到一堵溫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