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名稱都是有根據的,有些是國名、產地、出港名、原種名、品種名或山岳名,如山脈著稱的藍山咖啡;在英語系國家,人們習慣在咖啡中加入牛女乃和糖,賴仰帝從小住在拉丁美洲,十五歲才回來台灣,所以喜愛的咖啡是烘焙、半苦半甜且帶著焦味的咖啡,尤其是Espresso機器煮出來的咖啡,黑色、濃郁且苦中帶甜的咖啡,桌上有份更詳細的資料,你把資料讀完後,再將他要的那味道分辨出來。」
菩薩長串的字句,令歐陽米亞有點吃驚,但回過神來,卻又發覺這件事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于是,潤潤喉,她慣性的想推卸這分任務。
「分辨?怎麼分辨?我在瑞士都只喝茶,根本不喝咖啡的。」
當歐陽米亞說完時,菩薩那張露出詭譎的面孔,直讓她後悔說出那些話,然而,無論她有多後悔,這場品咖啡的差事,還是不能省的。
不管那咖啡是產自何地,喝了十幾杯咖啡的她,永遠分不清味道,更別說怎麼煮它。
菩薩有模有樣的將豆子的內、外側都均勻炒透,將豆中的水分排出,不像歐陽米亞都炒過頭,整個豆子起斑點且味道苦澀嗆人,完全沒有他炒出的膨脹無皺紋、光澤勻稱……而且,喝起來酸味很淡且苦味濃郁。
從前看人煮咖啡很容易,換成了她,如何研磨咖啡豆,如何調配水分,以及火候的大小,都是件苦差事,更別說喝純咖啡的痛苦滋味。
餅了兩個小時的講解及試喝,歐陽米亞所呈現的全是苦澀的姿態,忍不住,她小聲央求著他,「一定要嘗完嗎?」
「嗯!」
他的答案是無情的,毫不留任何情份給她,這讓歐陽米亞氣餒的想躲起來。
「不能改天再喝嗎?」
「可以,但兩個星期過後,你沒有任何機會,換個說法就是,你壓根不在乎歐陽俊德是怎麼死的吧!」
菩薩的話說得平順,一點感情的成分都不加諸,這令歐陽米亞的憤怒一股兒沖上腦們,整個眼眶紅了起來。
「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來評論我的感覺?」
他相當不忍心挑起她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的哀慟,但時間已經很緊迫,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讓她擺出大小姐姿態。
「我知道,沒有任何人可以評論你的感覺,但歐陽俊德的感覺,你感受過嗎?別用那些逃避的口吻來解釋這些,他把你交給我,你就成了我的責任,當責任已盡,而你仍頑固的想一味的逃避……那無妨,我不會有意見的,反正他死得沒價值,與我何干?」
狠狠的丟下這幾句,他索性站起離開。他的能言善道,直逼得歐陽米亞陷入一種瘋狂的沉悶里。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如此傷害她?說些令她心碎的話,這些刺耳又莫名的難堪,直把歐陽米亞的堅強全部擊碎。跪蹲于地,她覺得呼吸快要停住了,整個身體,也顫抖的不能控制。
「大哥……我不要讓你……死的沒價值……」
顫抖地道出這些,歐陽米亞深信自己的心在淌血,但卻也激發她的意志力……她一定要進德亞集團,而且要令賴仰帝錄用她,更重要的是,她要讓菩薩對她刮目相看。
堅強的站了起來,不管菩薩要去什麼地方,她一定要在今晚嘗出一個味道來。
走回擺滿咖啡的桌前,她開始聚精會神的嘗起每杯咖啡,一次一次,一回又一回,將菩薩所教的,全部回憶一次。
時間分秒地過,她開始可以辨別咖啡的味道,其實有酸有苦,但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香味。她辛苦地嘗著每一口,只要想起大哥,那椎心之痛,又會引領她上前一步,很快的,太陽又升起來了。
這時候,菩薩從門外進來。
歐陽米亞見到他,心里難以言喻的觸動著,她要證明給他看,自己並不是他口中的那種千金小姐。
「我……嘗出了味道,也許……煮給你喝……」
菩薩只是淡淡的注視著她,她熬了一整夜,他也不曾闔過眼,一位千金溫室小花,要在短短兩個星期內成長,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是她心力交瘁後的疲憊,更像顆未定時的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不用了,你清晨的功課,似乎不是喝咖啡。」
睨著他,歐陽米亞逐漸學會他的冷靜,他每每都是用這種淡而無味的態度對她,而她卻氣得半死,所以她學會不再那麼激動,反而乖乖的穿上慢跑鞋,自動自發的朝著昨天早上跑了不下數圈的路線而去,她知道,菩薩一直都跟在她身後。
今天,只花了四十分鐘跑完第一圈,但她仍喘息如牛,眼見菩薩氣不喘的站在跟前,她實在有些嫉妒他……
「好了,方宇街的電線桿上有幾只小鳥?」
誰管他……這句話,再也不能佇足歐陽米亞的心頭,是呀,為什麼菩薩可以看到的事,可以留心的畫面,她卻一點也記不住?
「四只,但我們跑過時,飛了兩只。」
歐陽米亞當然無言以對,他確實知道。
歐陽俊德的座右銘是「看過,記過,用過……」,而今看來,他們的成功,似乎只用這般簡單的道理,而她,卻得用失去親人如此慘痛的代價才能體會。
于是,她悶聲不吭,提起步伐,又邁入第二圈。
這樣的慢跑與留心,今晨她又做了十圈,比昨天還要多的時間,但,她仍答不出菩薩所問,當她準備再邁開步伐時……
「不用了,今天到此為止,你一個晚上沒睡,吃過早餐後,就去睡吧!」
歐陽米亞眨眨眼,有些不解的望著他,他不是出去嗎?怎知她一個晚上沒睡?
「菩薩,我……」
「走吧!」
他並不等她,也不把她當成什麼特殊的身份;就像一個引領者,帶著她走過她不曾走過的路。
來到早餐店,他自作主張的替她點早餐,不像大哥都會事先問她,雖然他們替她點的東西,都是她愛吃的……
默默地,她咀嚼所有他點的東西,之後,跟著他回到公寓倒頭就睡,這一覺,她仍然夢不見歐陽俊德,不過四個小時後,他又喚醒她。
這一次,歐陽米亞不再賴床,只是貶著眼楮努力張開。
「你會折紙鶴嗎?」
點點頭,歐陽米亞把頭點得很小心。
「折完三千只後,再去煮咖啡吧!」
折三千只?那得折多久……
「有問題嗎?」
問題?可大咧,但,她怎麼敢說有問題!
「既然沒問題,那……開始折吧!」
頭還昏著,歐陽米亞便開始折紙鶴,這一次,菩薩並沒有離開,只是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一言不發的看著手上的雜志,而且,還放著熱門舞曲的音樂。
在這些干擾下,歐陽米惡神不寧的蹙著眉,偶爾還會停下來嘆氣,卻怎麼也沒敢要他改放柔和音樂。
一個下午過去了,但她才折了……了不起一百只吧!
「好了,你想吃什麼?我叫外賣。」
歐陽米亞這才抬起頭望向窗外,怎麼這麼快天黑了,她還以為……
又過了一天,可是她卻什麼都沒學到,光是慢跑和折紙鶴,就能為歐陽家的血案報仇嗎?
「隨便……」
「不能隨便,從現在起,你自己想吃什麼,想清楚再回答我。」
他的語氣真的像暴君一般,但歐陽米亞卻又不得不信任他,除了他,她現在還能信任誰?
「那……面食好了。」
當他轉過身時,歐陽米亞忍不住睨了他一眼,但他卻忽然說︰「有時間瞪人,就去準備你的咖啡吧!」
歐陽米亞真被嚇了一跳,他怎麼會知道……他可是背對著她。走回擺滿各式咖啡的桌前,她吁口氣,跟著翻閱桌旁的書,半晌,才認真的將咖啡研磨成粉,並用酒精燈烹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