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猜到她的用心,沈閱明微微一笑,空出一只手去模索遙控器。低沉的慢板響了起來,像是在沉思似的旋律緩緩流瀉,可是他一點也沒給她沉思的機會,手立刻回到原位,把她抱得更緊。貼在她頰邊的唇,毫不費力地挪到她唇上熱烈的吸吮……小提琴、長笛和單簧管的樂音全都融進他的心跳聲中,所有美妙的旋律彷佛全都是由他靠得太近的胸膛中發出,她分不清楚……
魔鬼梅菲斯特問著︰你想要的是金錢,還是名譽?
她答道︰我想要的是愛情……昏昏沉沉地抬手環住他的頸項,她听不見浮士德回答了什麼……
天一亮就是破滅的時刻。
她隱約記得,沈閱明將她抱進臥室時,梅菲斯特正唱出這句歌詞。
夜光鬧鐘寫著三點二十分,離天亮不遠了。她把頭埋回他溫暖的懷中,如果正好是冬至,天可以亮得比較晚……
天亮得再晚,還是要天亮的。
他說的沒錯,楚落雁沒有回來。沒有回來打擾他的,和她的好事。
楚落雁顯然是常常不在家,常常讓他獨守空閨。他又為什麼找上她?
因為認定她很容易得手?因為她很方便?或者是因為認定她寂寞難耐?易凡不是她的愛人,沒有人看得上她,他順便做做好事,一舉兩得?
沈閱明仍沉沉睡著,睡得安詳寧靜,沒有一點罪惡感。他憑什麼毫不愧疚?因為楚落雁不會在意他出軌的對象是毫無威脅性的何彩雲?
腦袋中亂糟糟的,雖然身軀疲倦,她卻再也無法入睡。她嫉妒他能睡得安穩,幾乎想踹他一腳。可是她忍住了,吵醒他的後果難料。昨晚他顯然認為她是個很好的伴,抱著也很舒服……
他一度汗濕的黑發已經干了,現在凌亂地貼著前額。她曾經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如今還是有把它弄得更亂的沖動……
天快亮了……
她輕手輕腳地從他懷中起身,一路找著遺落的衣衫,直到客廳沙發旁,才找齊了最後一件。然後她穿好鞋子,走出大門。
一回到家中,她立刻整理行裝,寫好辭呈,打算天一亮就把它送出去。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不負責任,可是她一點也不知道要如何再去面對他……
第十一章
「喂,妳怎麼搞的?莫名其妙就離開,還讓我幫妳轉交辭呈,妳怎麼可以說辭職就辭職,什麼都沒交代!妳知道老總那張臉有多難看?!老實說,妳是不是得到什麼風聲,故意避風頭去了?太沒義氣了吧!也不順便通知我一聲,害我差點踩到火藥庫,妳還是趕緊回來吧,要辭職也得等這件事過了之後。」
易凡一听見她的聲音,劈頭就是一陣罵,讓她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何彩雲听得糊里糊涂。這件事?到底指的是什麼事?
好不容易等到他叨念完一大串,口也干了,她才把手機拿近些,趕緊問道︰「出什麼事了?」
「什麼事?妳沒看到報紙上的娛樂新聞嗎?妳不是到什麼無人島去渡假吧?連報紙都沒得看?」
報紙是有的。她住的飯店,每天早上服務生都會很體貼地擺上當天的日報,只是她沒有心情去看。她操心自己的事都沒空了,哪還會去關心什麼國家大事或娛樂新聞!
「到底出什麼事了?」何彩雲著急地問。這個易凡比女人還嗦,真不知喬治怎麼受得了他。
「報上登了老大一篇,老總那位未過門的老婆跟人跑了。楚大小姐和一個什麼蔡氏集團的小開,三更半夜從五星級飯店的房間出來,被狗仔隊逮個正著,還拍了張清清楚楚的照片。楚落雁長那個樣子,有誰認不出來?我說老總這也是自找的,」他話鋒一轉,有點幸災樂禍,那天白挨了一頓打的仇,他還沒忘呢。「老婆長得漂亮,自己留著看就好了,干嘛老愛帶她四處炫耀,什麼宴會都要去招搖。他就這麼有自信?不怕她被拐定?這下可好了吧,果然就被拐走了,對手可是出身全台灣三大首富的貴公子。老總長得再帥又有什麼用?楚落雁還很得意地向記者展示蔡氏小開送她的鑽石項鏈,听說是在香港的拍賣會買的,只此一件,拍賣價不多不少,正好兩千萬港元……未婚妻當眾這麼給他難堪,他怎麼不發飆?這幾天誰都怕去跟他說話,偏偏他老愛追著我問妳的下落,害我躲都沒得躲。妳還是趕快回來吧,你們不是感情挺好嗎?回來勸勸他,要不火山真的爆發了,誰都沒好日子過!」
終于又說到一個段落了,何彩雲的耳朵已經被震得嗡嗡作響,她明快地立即答道︰「好!」然後立刻合上手機,免得再受那滔滔不絕的音波荼毒。
另一頭的易凡還沒反應過來,通話竟然就已經結束了。
好?何彩雲算是個女人嗎?一點好奇心都沒有。這種精采的新聞,她居然不再追問下去!可惜,他還有很多內幕消息沒來得及告訴她……
何彩雲回到台北時已經是萬家燈火。她猜想沈閱明應該早就下班回家
大樓管理員熟稔地和她打招呼。當初找這間房子,都是她一手打理,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張伯伯,沈總回來了嗎?」
「回來了,早就回來了,妳直接上樓去找他好了。」
「謝謝。」她不免有些尷尬,那一夜她偷偷溜走時,也是同一個管理員當班。
她進了電梯︰心中十分忐忑。待會兒該和他說什麼?楚落雁的背叛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他們都已經愛情長跑了十來年。相較之下,那一夜的意外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門鈴響了兩聲,大門很快打開了。何彩雲略微松了口氣,至少他沒有藉酒澆愁,把自己醉死在浴白里。
事實上,他的狀況比她預料的好很多,連胡子都刮得干干淨淨,而且沒留下一點血痕。眼楮有些紅絲,還有嚴重的黑眼圈,顯然已經失眠了好幾天。
「學……學長……」她吞吞吐吐地喊道,仍有些羞窘。畢竟最後一次見面時,兩人是果裎相見。
沈閱明沒有回答,只一把將她拉進門,大力踫的一聲將門摜上,然後將她拖進懷中抱得緊緊的。
何彩雲任憑他抱著沒有反抗,他現在一定很需要人家安慰。她抬手放到他背上安撫地拍著。「別難過,天涯何處無芳草……」
這……好像不大適合。誰都知道楚落雁可不是隨隨便便一株小草,她是一朵傾國名花。
「妳以為……」沈閱明沒有把話說完,就一頭埋進她頸問,肩膀不斷地顫動著。
「別哭啊!別哭!你是男生,我會笑你的……」又說錯了。這幾天他一定看過許多嘲笑的臉孔了。
沈閱明愈發顫抖得厲害,然後他抬起頭把她推開了些,讓兩人面對面。
何彩雲驚愕地瞪著他。這是怎麼回事?她看到的不是滿臉淚水,反而是一張燦爛的笑顏。
「你……」
「妳以為我會因為楚落雁離開我而哭泣?妳放心好了,她還沒這本事。」有這本事的,只有妳一個。他們在德國見面的那一夜,他曾經痛哭了一場,哀悼自己失去了自由,以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這話听起來有點意氣用事。「你不用在我面前強顏歡笑,想哭就哭吧,我不會笑你的。」
「妳先決定一下要不要笑,我再決定要不要哭給妳看。」他開玩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