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這麼不干不脆?」石夫人微皺著眉,從鏡中看了她一眼。
「是這樣的,最近連續好幾天,秋菊見到府里的長工小王,天還沒亮的時候鬼鬼祟祟的從少夫人的房里走出來。」
「什麼?秋菊說的?這個死丫頭敢造這種謠言?」石夫人直覺就是不信。玉兒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夫人,秋菊在府上也好多年了,一向對您忠心耿耿。她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她不是個愛亂說話的人。而且小王天天往頑石居跑,是大家都知道的。這種事您不留點心,怕最後鬧出事來,讓少爺面子上不好看。」
提到她那兒子,石夫人不由得嘆口氣,他和玉兒成親以來,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冷落了新婚妻子也是事實,這個媳婦是硬塞給他的,她也不好對他說些什麼。可就算如此,玉兒也不該如此不檢點啊!
「唉!」她沉重的嘆氣,委實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真有這等丑事,石家怎能留這種媳婦?「那……妳們幫我留意著點吧!她雖是我的媳婦,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光憑一些捕風捉影的謠傳,我也不能如何,如果真有其事,再瞧著辦吧!」
冬梅點點頭。「知道了,夫人。」到時還能怎麼辦?這位少夫人還不被掃地出門嗎?
快晌午時,一部車簾子遮得密密實實的馬車在石府門前停下。雨匹拉車的馬兒吐著白沬,昂首嘶聲,似乎經歷了一趟馬不停蹄的長途跋涉。
駕車的車夫下了馬車,走到車旁,掀開簾子。「公子,石家堡到了。」
先下車的,是石磊的貼身小廝小三子。「少爺,我扶你下車,你還撐得住吧?」
石磊步履艱辛地跨下馬車,臉色蒼白,一手扶在小三子肩上。
「沒事。」他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手放開了小三子的肩。
「到家我就放心了,少夫人的醫術那麼厲害,一定可以把你給治好的。」
「你別驚動她,也別驚動任何人。」
「可是……」不驚動她,怎麼替少爺治病?小三子納悶的想著。
「咱們從後門進去,你先悄悄的去鎮上把江大夫請過來。」
小三子不懂,他為什麼要舍近求遠。何況江大夫上回替夫人治病,可也沒把她給治好。是少夫人出手才把夫人給治好的,兩人的醫術高下立判,這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麼?
「少爺,為什麼不找少夫人……」
「我不要那個女人來幫我解毒。」石磊斷然答道。那位女神醫要的診金太昂貴,他不打算再付。
小三子也知少爺討厭他的夫人。可兩人畢竟是拜堂了,怎麼還這樣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瞧了瞧少爺的神情,顯然沒有轉寰的余地。只好嘆口氣答道︰「那我現在就去請江大夫過來。可是老夫人還是會發現的……」
「你就說我得了風寒,得休息幾天。」他不信世上除了那石少夫人,就沒別的大夫能解他的毒了。雖然一路上求教的大夫連他中了什麼毒都說不出來,但料想也不是太厲害的,否則也不會一拖一兩個月,他還沒有喪命,只是身體越來越虛弱。
兩個月前在蘭州城外遇上的那群盜匪看起來像是波斯人,武功不怎樣,倒是會使些旁門左道。當時一察覺自己中了毒,便立即用內力護住心脈,勉強回到城中客棧,延醫診治,竟都看不出所以然來,一群胡涂郎中!
他轉過牆角,走到後門前,門栓上了,他勉力攀上牆頭,翻進後院,累得出了一身大汗。若是以往這矮牆哪看在眼里?
這奇毒每日子時午時發作。一發作起來,冷熱交替,體內如火焚,體外如入冰窖,異常難受。雖然難受,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怎麼樣也不會去找那個女人……
小三子手腳倒是俐落,一路上沒驚動任何人,悄悄地把江大夫帶到了他床邊。
「……石少爺,恕老夫眼拙,委實看不出這奇毒是何來歷……」
石磊雖有些失望,卻也不太訝異。「下毒的是一名胡人。這毒江大夫看不出也是常理。眼下並無性命之憂,只是每到子時午時,發作的時間一日比一日長,一日比一日難受,大夫可有法子減輕這癥狀?」
「這……」江大夫遲疑了好一會兒……「尊夫人醫術高明,難道她也看不出嗎?」
「看不出。」石磊毫不遲疑的答道。他又不打算讓她看,她怎麼看得出?
那可真是棘手了。「讓我再研究研究……」
石磊看他樣子,也知他是研究不出什麼的。「那,有勞江大夫費心了。」
讓小三子把江大夫送出門,他疲憊的躺回枕上,從懷中模出一個沉舊的香囊,呆呆的瞧著。瞧著瞧著,眼前模糊了起來。連香囊上繡了幾塊石頭都看不清楚了,雖則看不清楚,那石頭的姿態,他還是明明白白……
小初見到他這模樣會說些什麼?
耳邊彷佛听見她清脆的聲音︰「磊哥哥,你年未三十,便視茫茫而發蒼蒼,是個老頭子了……來,張嘴,我看看你是不是牙齒都動搖了……你瞧,我雖然吃了那麼多桂花糖藕,每一顆牙可都還長得牢牢的呢……」
半睡半醒之間,她得意的笑語在耳邊回蕩……
磊哥哥……
他在西域、在海南也沒找著她。他其實早就知道她在哪兒了--
在樹林里一座小小的土墳之中……
他們其實離得很近,越來越近了……
「磊兒……」他一醒來就見母親在床邊掉淚。
石磊心中暗暗嘆氣,這小三子可不會什麼都招了吧?
「娘,您別擔心,只不過是風寒罷了……江大夫也看過了。」
「你還敢說,不肖子。」石夫人責備道︰「都病成這樣子了,做啥偷偷自己溜回房間?大夫都看過了,才讓娘知道,也不怕我擔心。」
「就是怕妳擔心,才不給知道啊。大夫說過沒事,靜養一兩天就好了。」
「真的?藥抓回來了沒?我讓丫鬟先去幫你煎藥。」
江大夫什麼都瞧不出來,哪敢胡亂開藥?他露出一絲苦笑虛應道︰「江大夫說我身強體壯,一點小風寒,用不著吃藥,蒙著被睡一覺就好了。」
石夫人懷疑的盯著兒子瘦削的臉孔。「真是這樣嗎?可別瞞著娘。我看你瘦了許多,臉色很差。」
「在路上奔波了幾個月,哪有不瘦的。娘,您別瞎操心。」
「我看得讓玉兒來看過,我才放心。」話是這麼說,石夫人心中不免有些猶豫。小夫妻倆形同陌路,玉兒又和下人不干不淨……
「我不見她!」他的眼冷了下來,絕然說道。
提起玉兒,石夫人也覺十分心煩。「唉!」她沉重地嘆口氣。「我都不知她肯不肯來呢?」
「什麼?」石磊問道,他只知不願見到妻子,可不知妻子也不願見到他。
「兒子,你媳婦……唉,你媳婦她……娘對不住你……」她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娘,」石磊頗覺疑惑。「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媳婦她……她和長工有曖昧……」
石磊大吃一驚。想不到他娶的這個好妻子,不僅貪慕虛榮,還不安于室……
不過,也不能苛責于她,他一直讓她守活寡……
只是,這女子也太囂張了吧!石府耳目眾多,哪能逃過每一個人的眼?「會不會是誤傳?」他半信半疑問道。
「我也希望是誤傳……」可那些丫鬟指證歷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