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尋尋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拿起帳單打算去付帳。
陸以軒一把搶過,「男人怎麼可以讓女人付帳!」
「大人怎麼可以讓小孩付帳。」尋尋抓住他的手,把帳單又拿了回來。
陸以軒暫時不去計較她的話,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不教她輕易放開。
電影結束時,他有點後悔選了這部片子。
如果他事先知道是這樣的結局……
片尾演員表打出來時,觀眾已走了一半。直到最後一個名字從銀幕上消失,她仍然安安靜靜地坐著,從半明半暗的光線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她頰上的淚光。
只不過是一出戲。他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地想著,也值得為它掉淚?唉,女人!
「再哭,我就要笑你了。」他低聲哄勸,掏出手帕替她拭淚。
尋尋回過神來,有些羞窘地朝他看了一眼。
「走吧!人都走光了,就剩我們兩個。」他十分習慣地拉著她的手,往出口移動。
戀愛中的人不會想去讀愛情小說,悲劇中的人不忍去看另一個悲劇故事。可是這個悲劇只屬於她,並不屬於他。
不記得的人,是幸福的。
「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他不想再看到尋尋的眼淚。他是要讓她笑,不是要讓她哭的。
「什麼地方?」尋尋有點心驚地問,對他而言是好玩的地方,恐怕不太可能也適合她的。
「你開車,我帶路。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結果他們去了游樂場。
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地好奇張望著。自然她是听過這種地方,可她年輕的時候可還沒這玩意兒。
不遠處的雲霄飛車,載著一列驚聲尖叫的乘客飛快地攀上頂端。真有那麼可怕嗎?她這一輩于可從來沒這麼尖叫過,太夸張了吧!
「你想不想去坐雲霄飛車?」他提議,發現她向往的目光。
尋尋點點頭,滿有把握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像那樣尖叫的,她一定可以不出一點聲音的。
只不過是快了一點、高了一點、轉彎的幅度大了一點,有什麼可怕的?
系好安全帶,車子一開始並不太快,然後忽然急速地往上爬升。她真的發出那種可怕的聲音了嗎?她緊抓著陸以軒的手,忍不住想往他的懷中靠過去。車子在高空中暫停了一下,陡然滑落,她緊緊閉著眼楮,直到終點都下敢再睜開。
松開安全帶後,她始終垂著頭,不好意思看他,覺得十分丟臉。她這年紀應該是遇到任何事都十分冷靜、從容不迫的。剛剛她似乎沒有听到以軒的尖叫聲,她十分確定。他的聲音是一種極悅耳的男中音,就算是提高了頻率,她也不會認不出。
「好玩嗎?」
「我覺得心髒快要裂開了。」
「有我在,不會讓你的心碎掉的。」
是嗎?她的心早碎了一半,讓他來不及縫補。
陸以軒擔憂地審視她毫無笑意的臉孔。她的大眼低垂著,長長的睫毛掩住她眸中所有的情緒。「你不喜歡這兒,是不是?」
「挺刺激的,雖然我的心髒有些難以負荷。」她抬頭眨眨眼,唇邊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相較於和他在一起,雲霄飛車只能算是個小玩意。她若聰明的話,就該找個隨便多荒唐的理由,盡快將他打發走。可是,她也懷疑,做什麼都太遲了……
「不是每一樣都那麼激烈的,也有一些比較溫和的游戲,再去試試,奸不好?」她一直覺得自己老,總得想辦法讓她去接觸年輕點的東西。
尋尋沒有反對地點點頭。他今天已經陪她看過一部他覺得不太有意思的電影,總得禮尚往來一番。
「好熱,我去買兩支霜淇淋。你等我一下,別亂跑。」他牽著她的手,找到一張樹下的長椅,把她安頓好。「你要什麼口味的?香草?巧克力?」
「香草好了。」
「跟我一樣,我也喜歡香草的!」
尋尋望著他輕快的步伐,很快地從小攤上捧回兩支霜淇淋。
「快點吃,不然很快就溶化了。」
她接了過來,先舌忝了一口。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吃過了。
陸以軒很快地解決自己手中的霜淇淋。尋尋可沒他那種速度,陽光的熱力比她快得多。
「快點!快點!左邊的要溶掉了!」他喊著,愈是喊,她愈是手忙腳亂,狼狽得像是個才六歲的幼兒。
惹禍的霜淇淋終於吃完了,弄得她雙手一場糊涂。陸以軒又掏出他那方萬能手帕,替她擦淨黏糊糊的手指。尋尋自己其實也帶了手帕的,無奈陸以軒的手腳老是快上她好幾步。
「你嘴邊還有霜淇淋。」
尋尋聞言,直覺地伸舌舌忝了一圈,「在哪里?」
陸以軒握住她的雙肩,低下頭探出舌尖,輕觸著她的唇,「在這里。」
她僵著身子,一動也下動。他親密的動作,像是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燒紅了她的雙頰。
「你做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找回做長輩的威嚴,後知後覺地低叱了聲。
陸以軒若無其事,「手帕髒了,我的手也不乾淨,你自己又看不到,當然是有什麼用什麼了。蜜蜂一定也喜歡香草霜淇淋的味道,我怕會把它們引來叮你的臉。」他還振振有詞地解釋。
游樂場里哪來的蜜蜂?只有他這天字第一號危險的虎頭蜂!
明知他強辭奪理,尋尋還是說不出其它責備的話。下意識地看看四周,幸好這附近沒什麼人。
「尋尋,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只是她舌忝唇的動作那麼那麼地吸引他,他非得找個藉口一親芳澤不可。
尋尋仍是冷著臉,沒有回答。她其實不是生氣,是驚慌。他的一舉一動都讓她把持不住。前世的愛戀延續到今生,她的心無視冷酷的現實繼續沉淪。
可是她的心看不到的,她的理智卻看得明明白白。
今天她放任自己享受他的關懷和溫存,這對他也許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游戲,完全出自於少年人的好玩心性。她的感情經驗全都來自於前生的記憶,而他說不定已經談過幾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婉清曾對她說過,從陸以軒上了國中,信箱里就從沒斷過女孩子寫給他的情書。
「以軒,」她鄭重地開口,「我是你的長輩,不是和你同齡的朋友。對於長輩,你的動作一定要有分寸,不可以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記住了嗎?」
陸以軒也拉下臉,擰著層。長輩、長輩!她心里就非得記住這兩個可惡的字眼嗎?他賭氣地別過頭,不想再听她的教訓。
「再不听話,明天我就送你上飛機到美國去找你媽,你等開學再回來好了。」她下了最後通牒。這一世,他們不如完全錯過的好。
陸以軒氣急地回過身,「都听你的,鐘阿姨!」他咬牙切齒地說,「這樣你滿意了吧?!」
尋尋無奈地嘆口氣。這樣對他們兩人都好,「我們回家吧。」
「阿姨請先走,做晚輩的只能跟在你左後方。」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尋尋看著他那向來如陽光般的臉孔,此刻卻如暴風雨前夕的天空,有些不忍。他實在是個好孩子。她苦澀地想著,一個太好的孩子。
兩人一路無言地回到家中。
草草吃過晚餐,誰都沒有心情多說些什麼。陸以軒很快地把自己關回房里,不像往日一樣,總是喜歡賴在她身邊談天說地。
尋尋一個人在樓下看電視。這個她獨自住了六年的房子,寂寞得可怕。她不想太早回自己臥室,上了床也睡不著的,又離他房間那麼近。她十分害怕自己會屈服
晚安曲唱過了,她只好關掉電視,走進書房,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叔本華的《意志與表象的世界》。這本書她向來讀得頭昏腦脹,想必對治療失眠會有點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