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聲瑟縮了一下,囁嚅道︰「我相信他們是為我好……」
黎曼英才不相信。
「我是為你好」這五個字,終其一生她不知听了幾次,多少人假這句話之名行暴力干涉之實?
她的父母老是把這句話掛在嘴上,逼她順應他們的期望,而她一直相信的結果是到最後連婚姻的選擇權也賠了進去。
她再也不信這種鬼話了!
「你有沒有想過娶妻的人是你,將來要承受好壞結果的也是你,他們就算真的是為你好,那又如何?沒有人能保證未來。就拿這樁婚事來說,你現在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小甜甜了,即使如此,你還是寧願乖乖听話,娶一個你壓根不想要的女人回家嗎?」
他一臉無奈,「妳不知道我父母是多麼可怕的人,我寧可面對妳,也不願面對他們。」
黎曼英瞪著他,想不通一個大男人怎麼會軟弱到這種地步。
「你能不能有點骨氣啊!」
林家聲萬般委屈的看著她,「既然我們一定得成為夫妻,也只能認命,努力培養感情了啊!雖然妳跟我想的不一樣,但我會努力的,妳能不能也跟我一起努力?」
「誰說我們一定會成為夫妻了?」
「啊?」他聞言一愣,壓根沒想到她竟有膽量反抗父母之命。
「我不打算嫁給你、」她宣布。
坦白說,她不討厭他,甚至開始同情他來了。但是即使她不是早就心有所屬,也不可能考慮這樁婚姻,因為她知道自己將會一輩子瞧不起他。
她根本受不了沒主見、沒肩膀的男人。
「是嗎?」他看起來像松了一口氣。「但是……親戚們都知道我們的婚事了,難道妳打算逃婚?那可不行,這會讓我家很丟臉的……」
听他這麼說,黎曼英更確定如果她嫁進林家,幾乎等同于地獄的開始。
「我不打算逃婚,」她擰眉,「為什麼我非得為了別人霸道的決定離開我熟悉的環境,像只老鼠一樣四處躲藏不可?」
「那……」
「細節你不用知道,」她還沒天真到對他掏心掏肺的,「如果你跟我一樣不想踏進這個墳墓,到時候只要配合我演戲就好了。」
這下他看起來是完全放松了。
他抓抓頭,不好意思的道︰「老實說,我一輩子都受父母的掌控,實在不想再娶一個強悍的妻子來接替他們的位置,所以--開始听到媒人跟我說妳很溫柔又善解人意時,真的很高興……想不到妳是這樣的人。」
下一秒,他驚覺失言,連忙又道︰「我沒有批評妳的意思,只是……」
「只是你應付不了像我這樣的女人是吧?」她接口,同情的看著他。「我了解。別忘了,我也有一對專制的父母。」
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家里一對暴君,同時露出苦笑。
「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他懇摯道。
黎曼英聳肩,「只要別做夫妻,做什麼都好。」
四目相接,他們一起笑開來。
第四章
推開銀色鐵門,震耳欲聾的舞曲立即穿透伍少勛的耳膜,炫麗的五色彩燈隨著音樂節奏閃動,舞池里擠滿年輕男女,盡情扭腰擺臀,熱鬧景象和門外的寂靜形成強烈對比。
他穿過重重人群,直接走到吧台,點了一杯威士忌。
「等人嗎?」坐在他身旁的高挑美女朝他送秋波。
伍少勛只是笑笑,酒一送來,他便轉身離開吧台,找了個隱密的位子坐下。
如果是以前,他絕不會拒絕美女的示好。他喜歡女人這種生物,和她們相處總是令他愉快。
但最近這兩年來他開始厭倦這種生活方式,也不再和女人逢場作戲,而他很清楚為什麼。
從頭到尾,他只想要一個女人,可他得不到她,所以他放任自己沉浸在溫柔鄉中,企盼有一天能將她的身影從心口抹去。然而不管那些女人長得什麼樣子,是高是矮,是清純或是美艷,她們都不是黎曼英,短暫的快樂往往換來更多的空虛。
想到黎曼英,他的雙眸一黯。
離上次和她見面已經過了兩個多禮拜,這些日子來,他每天都備受煎熬。一會兒告訴自己,不要再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但下一秒鐘,腦中想象她和別的男人在床上打滾的畫面卻叫他嫉妒得差點發瘋。
那也是他在這兒的原因。
他努力想透過忙碌的生活忘記她,卻徒勞無功,盡避身體疲累不堪,但只要一閑下來,一回到安靜的屋子,便滿腦子都是她--還有她那愚蠢的計畫。
這女人就是有逼瘋他的能耐。
他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招手喚來服務生再要一杯。
「喝太多酒傷身喔!」突然有個人不經詢問就在他面前坐下,「怎麼,終于想開了,決定重出江湖?」
伍少勛抬頭,眼前映入一張俊朗笑臉。
來人是他多年好友嚴裕士,也是這家一PUB的店主人。
「我只是過來坐坐。」他聳肩。
「真是難得。」嚴裕士燃起一支煙,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工作不如意?我听說你被迫接下一個爛攤子。」
「這倒是個貼切的形容……」他喃喃。
嚴裕士聞言哈哈大笑,「看來你被整得很慘嘛!」
「沒那麼嚴重。」他聳肩,「是不太好收拾,但反正再爛就是那樣了。何況最近情況有好轉的跡象,大概再幾個月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恭喜。」
伍少勛擺擺手,沒答腔,接過服務生遞上的威士忌,淺啜了一口。
「最近怎樣?」他將話題從自己身上帶開,「小潔還好嗎?」
他口中的小潔是嚴裕士的老婆,天生的悲觀主義者,當初說服她踏入婚姻可費了嚴裕士一番工夫,因為她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這麼快樂的事。
「老樣子,」談起心愛的老婆,嚴裕士笑得可甜了。「只是從擔心我外遇換成她自己的安危。」
「怎麼說?」
「她懷孕了,小貝比已經五個月大,她卻沒一點做媽媽的喜悅,反而一天到晚擔心難產,連遺書都寫好了。」
伍少勛听了無言,不知道該說恭喜,還是安慰他這種事不會發生。
「沒關系,我了解,」嚴裕士拍拍他的肩,已經習慣這種反應。「對了,最近我店里來了一個稀客,你一定猜不到。」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誰?」
嚴裕士神秘兮兮的湊近他,「就是……」手指在他面前晃啊晃的,最後指向右手邊的一張桌子。「她!」
其實還沒看到坐在那里的人是誰之前,伍少勛心里已經有譜了。所以後來當他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真的就是這位稀客時,他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最近她帶來的驚嚇太多,他已經開始麻木了。
「想不到吧?」嚴裕士笑嘻嘻的觀察他的臉色,「她大概是一個禮拜前來的,每次來總是點一杯烈酒卻不沾唇,自己一個人坐在那個角落。」
「喔。」他狀似不感興趣的應聲,但雙眼卻緊黏在她身上。
奇怪,是因為燈光太暗的關系嗎?他怎麼覺得她看起來不太一樣?
「我不得不說這位小姐學得很快。」嚴裕士自顧自滔滔不絕的說著,「一個禮拜前,她看起來像個國小女教師,現在好多了。」
是了,伍少勛終于看出端倪。
以往黎大小姐總是習慣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如果她穿襯衫,絕對會把全部的扣子把上,而如果她穿裙子,長度絕對不會短過足踝,但她今天卻穿了一件無袖上衣和七分褲。
唯一沒變的是她的發型,一頭長發被緊緊綰在腦後,和她走青春路線的造型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