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斃命,他們對他已是仁慈了。
至于「孤毒手」沈不害會成為官宦的侍衛,與五年前顧承丘一事有點關系。當年,他們按約定將顧承丘的全尸掛在城門外,讓朝中宦者實實在在心跳了幾個月。此後,那些官宦除了勤訓手下,還招募了大批江湖人為他們效命。
「傷口怎麼樣?」華流直視受傷的那名部眾。
「無毒。謝窟主關心。」
「你們把全尸送到約定的地點。沈不害的事,我來處理。」
「是。」黑衣部眾齊齊應道。
「養好傷。」華流取回自己的劍,回身叮囑一句後,向太平府方向掠去。
華流心軟,只對自己人心軟。
第三章碧桃花發水縱橫
上上樓。
接近晚飯時辰,樓里已經坐了幾桌客人。祝華流剛進大門,謝三飛快迎上來,神神秘秘將他拉到櫃台角落,低聲問︰「公子,您兩日前在甘泉山莊是不是招惹了一名小泵娘?」
祝華流愕然。招惹小泵娘?這話從何說起?
謝三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表情,壯膽在他的手後托了一下,示意「跟我來」。祝華流不知他搞什麼鬼,跟著他來到二樓角落一間偏廳。謝三在門邊停步,掀開紗簾一角,讓他看清里面坐的那位「小泵娘」。
還真的是小泵娘。小小的背影,小辦膊撐著小腦袋,小腦袋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小小的辮子隨著她的腦袋在身後一甩一甩的。坐在凳子上,小腳還落不了地,小腿懸空一踢一踢,顯然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花牙,花水然的女兒。
他將劍遞給謝三,不急著進去,「她來了多久?」
「大半個時辰了。」
「找我什麼事?」
謝三恭恭敬敬捧著他的劍,向里面偷偷看了一眼,小聲︰「花小泵娘沒說找您什麼事,不過,她說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她是一個人來的。」
他總覺得謝三最後一句話有點多余。不看謝三,他掀簾走進去。里面相陪的伙計見他回來,立即揖身退出。
花牙回頭,原本等到悶的小臉一見是他,小嘴立即彎起來,「砰」的一聲跳下凳,樂呵呵地跑到他身邊,「祝叔叔。」
他見她的小手不自覺地牽起他的衣擺,並不刻意去生疏什麼,配合她的小步子慢慢走到桌邊坐下。
他和這小泵娘並不熟。那日在甘泉山莊,沈瑾見了花水然後,對他們只說沈子重不在家不在家,逐客之明非常明顯,他與子嗔無意多留,告辭離開。從頭到尾,他不曾和花水然交談半句。沈瑾送瘟神一樣把他們送到大門,他知道角落里探著兩顆小腦袋。扶門而出,他在門上輕輕推了一下,至于後來甘泉山莊的大門有沒有裂開碎開,他不知道。
當年的事,他既然當時沒有追究,現在來追究也沒什麼意思。如果太斤斤計較,反倒顯得他小家子氣。何況他也不知道花水然對她女兒說過什麼。
「祝叔叔,」花牙昂高小臉看他,「我可不可以請你來我家。」
「去你家?」他諧趣不已。
「嗯,後天是除夕夜,你可不可以來我家和我們一起吃年夜飯。」
他怔住。這是小女娃的邀請,還是
「好不好?」花牙目不轉楮期盼他的點頭。
他瞥了眼簾外一直沒離開的黑影,輕問︰「是你娘讓你來的?」
搖頭,花牙捧起小臉,「娘說我今年可以請好朋友回家一起過年,翱翱家里人太多了,他說他要問他爹才知道能不能和我一起過年,我不想請他。」
也就是說,他是小女娃的次位選擇。
「為什麼請我?」
「我喜歡你。」
他又向門簾看去一眼。很好,謝三什麼都沒露出來,就是伸了一只耳朵在簾子上。
「你不怕我是壞人?」他轉目。
「娘說你是好人。」花牙跳下凳子,「我要回家了,太晚回去娘會罵的。我走了,我走了。祝叔叔,你一定要來我家哦!我走了!」 跑下樓,真是來如風也去如風。
謝三捧著劍,目送小泵娘的身影消失,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麼勁爆的消息,他正在考慮要不要立即飛鴿傳書給自家窟主,說不定還可以多討一份新年紅利。
「謝掌櫃。」
「謝掌櫃?」祝華流無聲無息來到謝三身後。
「呃?啊——公子,什麼事?」
「把劍給我。」
「還是讓屬下為您拿回房吧。」這是謝三謹慎思考後的選擇。他好怕怕化地窟主一個不高興把他給抽刀斷水了。
年三十,除夕夜。
站在巷口邊上,祝華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個時辰來到這里。
以往過年,在窟里自然是眾友人團團打鬧一場。他記得有一年除夕夜,守完歲的他們精神奇好,興致所來,一人抱了一壇酒沖上七佛伽藍去撞鐘等日出,結果伽藍的銅鐘響了一整晚。那個除夕夜,熱鬧。等到第二天百姓趕廟會來拜佛上香的時候,伽藍上到禪師下到沙彌全部掛著兩片黑眼圈。有人問持香小沙彌為什麼昨晚伽藍的銅鐘響了一夜,持香小沙彌居然當著他們金身佛祖的面說︰「般若我佛,主持昨晚帶領小僧們為眾生除大穢,祈大福。」面不改色得讓他們佩服不已。
就算他在外趕不及回窟,那些沒事就會抽筋的友人也會想盡歪點子與他在路上「巧遇」,有時候我尊還會湊一湊熱鬧,真是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他不想招搖餅市,行不行?
咯——巷子內一戶人家的大門被拉開,柔約的聲音隨之飄出來︰「牙牙,別亂跑,等一下要吃年夜飯了哦。」
「嗯——知道啦,娘!」女娃清脆稚氣的回應。
小身影在門邊探頭,隨後忍不住跳出來,背著小手在門口來來回回踱了幾次,眼楮不住地向巷子口張望。
他慢慢走進巷子。
小身影見了他,眼楮大瞪,飛快跑過來,「祝叔叔!」他蹲,本想與小女娃平視,卻不料花牙一下子撲到他懷里,摟著他的脖子格格直笑,「祝叔叔,我們悄悄進去,我們嚇娘一大跳。嘻嘻,娘都不信我今天有請你來哦!」
除夕夜的風帶著濃濃喜慶撲到他臉上,抱著花牙站直,他也沒去介意她鞋上的泥有沒有污到他的衣服。
既來之,則安之。現在不知道的事,以後總會知道的。
靶到一只小手撩著頸後幾縷發絲,他凝著懷中女娃白女敕女敕的小臉,唇角輕輕勾了起來。應該說小孩子天真無愁,所以對他也不顯生疏嗎?
上台階,推門,入眼的是一方小院,院角掛著幾串臘肉。向前看,是簡陋的小廳堂,廳門上貼著福女圭女圭,左右兩邊各有一間房,窗子上貼著一對如意財神,青牆灰瓦,樸素潔淨。廳中一張方桌,上面已放了幾盤菜,為了保溫,都用海碗蓋著。飯香混合肉菜的香氣飄出來,在暈化的油燈下,倒生出些許朦朧和期盼。
「牙牙,吃完團年飯我們去放」聲音剎停,抱著兩串煙花筒沖出來準備向女兒獻寶的女子怔在院子里。
周身冰氣的俊鮑子靜靜站在院中央,青底白蔓蝙蝠袍,一雙星空般的眸子定定鎖住她更甚至,他在笑。
這人不能笑
對于他的出現,她托著煙花不知說什麼好。花牙從他懷中掙月兌下地, 跑到她身邊,快樂無比地接過煙花,像福女圭女圭一樣沖到桌邊,「娘,你看你看,我說有客人吧。」
她臉皮僵硬。事實是,她剛才只看到牙牙拿著一雙筷子在她腿邊繞圈圈。這小丫頭什麼時候和他熟悉起來?她很確定他們從沒見過面,即便前幾天在甘泉山莊,她也只在牙牙問「那個漂亮叔叔是誰」時隨口說了句「他是沈莊主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