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聞言轉頭看她。
"這是我們第幾次的巧遇?"
"晤,沒記錯的話,是第二十三次吧。"她伸出手指頭開始數了起來。"第一次是在書局,第二次也是在書局,接下來的二十─次是相親的時候。"
"我們真的很有緣。"
男子靜靜的下了結論。
"可不是?"她將吃完的餅乾包裝放進隨手攜帶的垃圾袋里。"這台灣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雖然咱倆住在同一個城市,可是要像我們這樣在短短半年巧遇二十三次的人,說真的也不多啊!"
"你記得很清楚。"這話是陳述。
"我的記性一向很好,何況"她拿出袋子里的記事本,翻開行事歷。"這上面都有記載,我做了什麼,和什麼人約會,花了多少錢哎,人窮嘛,記性不好一點,錢花到哪兒去都不曉得。"
"說起來,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的名字喔"她附他的耳邊偷偷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好啦,不要笑。你可以稱呼我甄小姐。"
"甄小姐。"男子非常听話。"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她拿出衛生紙擦手,然後伸出手笑道︰"還未請教閣下大名。"
男子猶豫了一會兒,也在她的耳邊輕聲說出他的名字。
"你可以笑沒關系。"他面無表情,"不過請稱呼我溫先生。"
女子沒有笑,但是忍得很辛苦。
"我們果然同是天涯淪落人喔!"最後,她下了一個結論。
"反正也沒我們的事了,不如一塊去喝咖啡吧?"
"需不需要知會他們一聲?"
女子轉頭看向已經成了一小點的三人,搖頭。
"不用了,我想大概也不會有人發現吧!"大方的勾起他的手,她甜甜一笑。"走吧!我有預感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的。"
就這樣,他們頭也不回的筆直走出動物園。
※※※
當汪俏君和梁康硯終于發現彼此的相親對象失蹤,他們三人正走出企鵝館。
"呃"汪俏君舉目四望。"怎麼沒看見溫先生和甄小姐?"
"他們走了。"樂樂趴在梁康硯的肩上,打了一個哈欠。"我有看見叔叔和阿姨往出口的方向走掉了。"
兩人對望一眼,心知原因何在。
這一路上,他們開心的陪著樂樂從可愛動物區、夜行動物館、亞洲熱帶雨林區一直到企鵝館,簡直完全忘了那兩個人的存在。
"喔!"汪俏君以手敲額。"我真的完全忘了"
"我也是。"梁康硯靜靜的道。
兩人再度對望,她先轉開了頭。
"該回去了。"他的眼神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彷佛有一大堆的話想說。"你是開車來的嗎?需不需要搭便車?"
"好。"
她轉頭看向樂樂,樂樂已經趴在他的肩上睡著了。
回程的路上,沒有人開口。汪俏君打開音響,听著路況報導,刻意的不去注意坐在身旁的男人。
自從他吻了她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便改變了。
從前,她可以和他天南地北的聊,可以肩並著肩坐在一塊兒而不會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覺,可以將他當成好朋友一樣,無關性別。然而現在已經不同。
什麼都不一樣了,變得非常別扭。
"你穿裙子的樣子很好看。"他忽然開口,"令人驚艷。"
他使用的形容詞讓她失笑。
"不會吧巴?這個詞這輩子應該都與我絕緣了。"
"不,是真的。"
"那應該歸功于我媽的巧手,"她聳肩。"化腐朽為神奇。"
對話到此為止,在接下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里,再也沒有人開口。直到他們回到大樓,站在她家的門口,梁康硯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在心里琢磨再三的問題。"你為什麼去相親?"
汪俏君抱著熟睡的樂樂,將鑰匙交給他。
"幫我開門,進來聊吧!"
早說晚說,他們之間有些事情是要講明白的。
其實,她也有同樣的疑問想要問他,既然他先開口了,趁這個機會說明白也是好的。
梁康硯替她開了門,看著她抱著樂樂進房,自己則坐在客廳等。
這是他第二次踏進她的家。
當時初搬家的混亂早已不復見。
如今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完全迥異于他所居住的公寓的乾淨冰冷,呈現出的是屬于家庭,屬于一對母女所擁有的溫暖家園。
他站起身子,看著貼在牆上滿滿的圖畫。
那些畫坦白說畫得並不好──即使是以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但是卻格外的引起他的興趣,因為那畫里畫得最多的是他。
有他的個人畫,也有他和樂樂的,還有三個人的全家福,他彷佛可以看見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景象,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那是樂樂畫的。"汪俏君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身後,遞給他一杯飲料。"她一直很想要一個爹地,以前,她只畫一個頭加細細的軀干,現在,她好像把你當成模特兒,老是畫你。"
他默默的啜飲一口溫熱的女乃茶,然後開口問︰"難道你沒有想過,那是因為她希望我成為她的爹地嗎?"
他的反問讓她愣了一下,但很快笑開來。
"樂樂接觸過的男性長輩不多,"她走到沙發上坐下,也替自己泡了一杯女乃茶。"當然,有很大一部份是因為我的關系。她會將你假想成爹地,似乎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她並沒有太多可供參考的對象。"
"這麼說真是傷人。"他苦笑。"她的父親呢?她對父親沒有印象嗎?"
汪俏君沉默的喝著飲料,久久才道︰"她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父親,即使他還在人世,我也不打算讓她知道,那男人不配做她的父親。"
他小心心翼翼的問︰"是你的前夫?"
自兩人相識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談及這個話題。
隱約感覺得出來她不願意談樂樂的父親,他一直認為那是因為男人負心之故,所以始終刻意避免提及。
他不願意去揭她的傷疤,尤其是可以預見那傷口必定很深。然而今天她意外的坦白,他終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沒想到,汪俏君的反應竟是輕笑出聲。
"幸好不是。"她撇撇嘴角。"我寧願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願意嫁給那種人。"看見他愕然的表情,她自動自發的解釋道︰"樂樂是我姊姊和一個有婦之夫生的孩子,她是我的外甥女,之所以叫我媽咪,大概是因為她比較喜歡我,而非嫌她麻煩的生母。"
真相完全出乎梁康硯的意料之外。
"這麼說,樂樂有一天還是必須回到你的姊姊身邊去?"
他口氣中的失望非常明顯。
樂樂是一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孩子,不管她的父母是誰,他都不在意。即使她是別的男人與汪俏君的孩子,他也願意視如己出,一樣的疼惜她、愛護她。
"沒有機會了。"汪俏君淡淡的說,"我姊姊在一年前車禍過世,她是個知名演員,當時媒體報導得很大。"
"對不起,"他走到她的身邊坐下,輕輕握住她擱在椅子上的手。"你一定很難過吧?"
她許久沒有答腔。
"坦白說"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開口,"我並沒有你想得那麼難過,我和姊姊向來不親,甚至對樂樂的愛也許比對她還多。"
室內陷入一片的沉默。
"那麼"他再次開口,"你為什麼去相親?"
她聞言微笑。
"你的口氣很有趣。"往後靠躺在沙發里,她瞪著天花板道︰"我說過了,其實我並不渴望婚姻,也不渴望愛情。我一個人活得好好的,除了工作很忙、沒空陪孩子之外,我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轉頭看他,微笑變成苦笑,"但是旁邊的人不這麼想,我媽希望我找一個丈夫,樂樂希望有一個父親,那就是我去相親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