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她會覺得生活很無奈,地球上這麼多人啊……她也是其中之一耶……
她今年二十六,不足,算起來,她的人生已經走了三分之一,還剩三分之二要怎麼走呢?職業規劃一下?還是生活規劃一下?
羽羽說她是個精神空虛的人,不然也不會整天迷在漫畫卡通里面。好吧,既然她的精神是虛的,至少她要肚子飽滿。這就是她的人生二元論。
她肚子飽飽的……
模模有點鼓的胃袋,她呵然一笑,深呼吸。
春天的氣味越來越濃。因為氣候回暖,街燈下聚集了一些晚上散步的居民,牽貓的牽貓,溜狗的溜狗。這條路上種了一排木棉,春天一到,猩紅滿樹,盛開的木棉花在微風中搖落下來,墜在地上,成為路面的一層自然點綴,砸在人身上,就成了花暗器。
盡避木棉花不是很重,從高高的枝頭落下來,砸中腦袋還是有點受不了。
「哎喲!又砸我一下。」
她轉身,虞叔南在她身後跳腳。看著這個像鄰家大哥哥的主廚,她突然問︰「叔南,你的職業規劃是什麼?」
「呃……呀!」很不幸又被一朵花暗器砸到,虞叔南模著腦袋,不明白她為什麼用那麼正經的語氣和說話,「小老板,你好正經。太正經了會變態的哦!」
勞又樂瞪他,「你沒有職業規劃嗎?」
「有啊。」虞叔南耳听八方,將落進衣帽袋里的花辮掏出來,一邊抖抖抖,一邊說,「我的職業規劃就是等你哪天將小飯館賣給我,然後我就是飯館老板了。我還準備在三十五歲之後開始大量招徒弟,把我的手藝傳給他們,將我美食魔人的精神發揚光大。吼吼!」
「……叔南,我現在很正經地問你。」
「我的回答不正經嗎?」
「……」
抖完衣帽袋里的花瓣,虞叔南神色一正,抬手揉她的腦袋,「好了啦,小老板,你是不是想小飯館以後該怎麼發展?
她點頭。只有與叔南在一起,她才有心思談小飯館的發展。她也不是沒想過以後的經營,做生意嘛,總要有一定的規劃和目標,是讓小飯館就這麼不咸不甜地經營下去,還是在餐飲界佔一片小小席角?但她是保守派,就算發展也要慢慢來,她經不起強烈的震蕩,也不想鋌而走險。
「以目前的經營,小飯館在郊區一帶算是小有名氣。」虞叔南蹲,從地上拾起一朵新鮮的木棉花,盯著花托看了半天,他又道︰「小老板,你是學金融的吧,如果你想將小飯館拉進餐飲界,爭一席之地,好當然好,可成本也會增加,還有一堆瑣瑣碎碎的事。何況……現在的餐飲界根本沒什麼可比性。」轉著花瓣,虞叔南以手托腮,就這麼蹲在地上斜瞟她,「我們先不說中式餐,只說意式、韓式、日式。因為地域和調味料的不同,這些餐式各有特色,但也只是一個國家的特色,真要橫向比較它們,你能說哪一家的特別好吃嗎?切,還不是中國廚師學了以後做出來的。」
第7章(2)
她初時頗頗點頭,听他說到最後「切」的一聲,又以木棉花瓣劃了劃鼻子,露個不以為然的表情,一時莞爾。
是啊,這個自幼以吃為終極目標的「美食魔人」,混廚房的功力絕對頂呱呱。想了想,她追問︰「剛才沒說中式餐。」
「現在才說嘛,小老板。」他將把玩得不成花形的木棉向腦後一拋,「中式餐其實也差不多,地域不同,原材料不同,香辛料不同,這種受地域影響的菜根本沒有可比性。就像辣椒和醬油。而且,無論到哪種酒樓餐館吃飯,中式餐無非是炒菜類、湯水類、炙烤類、拼盤類。反正菜式全憑他們自己推,想怎麼炒就怎麼炒。不過小老板,酒樓是要用大量資金堆積起來的,租賃啊,裝飾啊,人力啊,等等,它自然也會把這些花費分攤到每一盤菜里去,所以貴的菜不見得好吃。小飯館的經營,主要在方便吧……因為成本不高,菜味也不錯,郊區一帶的居民漸漸習慣了它,新客變舊客,舊客變常客,慢慢,大家都熟了,也就傳開了。」
說得好,真是說到她心坎上去了。
等……等等……他這麼一堆話,翻來倒去的意思不就是……
她突然鼓起腮,「叔南,你其實是想說︰小飯館完全沒什麼特色,對吧?」因為沒有獨一無二的密方菜或獨家味道,所以,小飯館的東西也只是「好吃」而已。
這麼說來,她一無資金,二無獨家廚藝,真的只能「小小地」經營下去?
她的規劃啊……還沒種下去就被煮熟了……
「沒有哇,小老板!」虞叔南站起來,「不如把小飯館改成股份制怎麼樣,我入股,我們一起向混亂的餐飲業進軍。斗敵要全力。入廚要全力。做什麼都要全力以赴!」他眼中閃出月亮形的星芒。
「你以為自己是全力兔子呀。」她無力。
「小老板,你對我的全力有什麼意見或建議?」
「……請你,務必,繼續,全力下去。」她慈祥地看著他。難得的伙計啊,不全力支持不行。
「漲薪吧,小老板!」得寸進尺的虞大廚。
她沒听見,她沒听見,她沒听見……瞪著地面的木棉花,她扮失聰。
虞叔南見她不理,垮下臉,幽怨無比地一嘆︰「唉,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我可憐的心啊……」
她瞬間抬頭,「什麼新歡舊愛?」不要誣蔑她的品行好不好。
「Dano啊,他是你的新歡,舊愛當然是我啦。」虞叔南捧著心做暈倒狀,唱作俱佳,「想當年,我們……花前月下,一起研究是雞翅好吃還是……鴨翅好吃,如今,我們志趣相投,我炒菜你倒油。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她呆呆看著他表演,听到最後,他的聲音就像唱片卡住一樣,在那兒反復地「可惜」,後面卻沒有了。她正要招魂,他突然收了戲謔表情,一本正經地問︰「Dano什麼時候回來?」
「下個禮拜。」她直覺地回答,暫時還沒跟上他變臉的速度。
「又樂,你喜歡他嗎?」
「喜歡呀。」
「又樂,你喜歡我嗎?」
「喜歡呀。」
「……為了確保,我再問一句,你喜歡小牧嗎?」
「喜歡。」
「嗚……」果然!虞叔南單掌捂臉,用一種無奈又郁悶的語氣說,「又樂,為什麼我們沒有成為戀人呢?」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耶。
勞又樂聞言一怔,漸漸,唇角開始抽搐,起波浪,最後哈哈大笑。
「口奈滴魚腩哥……」她將臉湊到他面前,學著顧牧扮幼稚的腔調說,「偶棉一起氣看電影好8好?你說系看《哆啦A夢》捏,還系看《納尼亞》捏?」
虞叔南全身僵硬。
他瞪她,她也瞪他。
風輕輕吹來,帶來一陣木棉花雨。如此浪漫的春天夜色下,偶爾散步經過的行人見到樹下凝望的兩人,不約而同猜測著兩人的情侶身份。可是,現實中的兩人卻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瞪,瞪,瞪……
「悶不悶?」她先開口。
「……有點。」他點頭。只要一想到他們成為戀人……寒!
「叔南,你就像大哥一樣。」她哈哈笑著跳後一步,看著一朵木棉在眼前墜下。
耶!沒有砸到她腦袋上。
這世間,喜歡的人或許很多,但深愛的人卻屈指可數。她和叔南都太了解彼此了,在性格上存在某些共同點,一起工作就沒問題,一起生活……呃,她不敢想象。